透过颤抖的光芒,裴贺阳看清了池越的脸,干干净净的,除了右侧眉骨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其他地方没有丁点儿瑕疵。“你说吧,我听着。”池越拧开自己面前的牛二,抿一小口。裴贺阳拿过另外一瓶,打开之后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火辣的液体顺着嗓子一路下滑,感受到了这份刺激,他才开口,“又得道次歉,不好意思。”池越拿起筷子往盘子里戳,一颗颗花生米被送进嘴里。“那两个人说的邱总,是一家酒吧的老板,宴涩,就在胜利路那边。他找我,纯粹是为了讨好我妈。”裴贺阳说完,又仰头喝了一大口,小瓶牛二快见底了。池越手上动作一顿,“用这种方式,讨好你妈?”裴贺阳笑了一声,“对,我亲妈,你也觉得很搞笑吧?”他并不想那么快就把自己扭曲复杂的家庭生活全盘托出给池越,怕说多了,会让人厌恶。“也就那样,算不上搞笑,有点儿意外。”池越照实说,说完继续夹花生。酒气渐渐弥漫开来,再加上灯光昏暗,裴贺阳有点儿晕乎,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笑呵呵看着池越,“那两个人不知道邱正林是为了讨好我妈,他们只是知道邱正林非常想要见到我,想要对我好。”池越放下筷子,双手环抱胸前,问,“所以呢?”裴贺阳又仰头喝一大口,这次是全都喝光了,他晃晃悠悠地把瓶子拍到桌上,毫无保留地笑起来,“所以啊,他们就以为邱正林喜欢我,想要包yang我,你说…嗝…池越,你说,我长成这样的,能被他包yang?放屁吧!”池越握着酒瓶的手指颤了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烛光的映衬中煽动几下,一切像是放慢动作的镜头,耐人寻味。“一群臭傻b,要不是还得高考,老子…早…他妈的…给这几个孙子胳膊腿儿…卸了…”裴贺阳眼神迷离,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是醉了。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差,池越挑下眉毛问,“这就不行了?”“什么不行?你才不行,你哥我老行了,不信…”裴贺阳说着,把手按在桌面上,晃悠悠地要站起来。池越赶紧伸手去扶,把他按回椅子上,“坐好,我去给你倒杯水。”裴贺阳顺势拉住他胳膊,往自己这边儿一扯,把人拉倒在桌子上,“我不要喝水,你别走,听我说说话好不好?”虽然隔着一张桌子,但池越此时的姿势是半趴在上面,一抬头就能看到裴贺阳那张傻笑的脸,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高耸挺直的鼻梁,还有红润的嘴唇。墙壁上映出烛光中两人的剪影,鼻尖到鼻尖的距离,不过一张手掌大小。池越安静地看了他几秒钟,没有慌张,没有暴躁,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腕,坐回椅子上,“你说,我听着。”又过几秒,裴贺阳的脸又红了几分,笑眯眯地说:“你可真好,池哥,以后你就是我哥。”“论年龄,我可能确实比你大。”池越揉着刚刚被握得死紧的手腕,神情淡然。裴贺阳傻乎乎地睁大双眼问,“哦?我今天十九岁零三天。”也就是说,少年离家出走前刚刚过完十九岁生日。这高兴的事和悲伤的事掺和到一块儿,高兴只会变淡,而悲伤却丝毫不减。尤其又是亲眼看见了两个渣渣来惹裴贺阳,池越觉得,这个男孩儿年纪轻轻,但却承受着与年龄不符的压力与痛苦。像他们这样年纪的男生,生活中的选项无非就是上学,运动,打游戏,搞对象…不如意的事情肯定有,但像裴贺阳遇到的这么极品的不如意,也和中彩票差不多了。池越小时候家里不算富裕,但渐渐地,通过父母努力工作,也算是吃喝不愁,偶尔想买点儿什么也都能买得起,上一辈人为他构筑的家是温暖和谐的,他也从来没有过和家人吵到面红耳赤的经历。所以,在他看来,裴贺阳的人生,需要温暖。池越抓一把花生米,塞到裴贺阳手里,想了想说:“生日快乐,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些你数数有多少个,等明年高考结束了,都给你变成礼物。”裴贺阳摊开掌心,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盯着池越,“这些…等于礼物?”“对。”池越仰头喝了一大口白酒,被辣到拧起眉毛,“考个好大学,这些都换成礼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裴贺阳大笑起来,猛地把花生米都拍在桌子上,一颗一颗仔细地数起来。他喝晕了,手上动作忽大忽小,桌上的烛光也跟着晃悠起来,池越略过筷子,直接用手捏了几颗花生米,挨个儿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