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用肩膀和耳朵夹紧电话,手上拧着钥匙,把门打开,“说重点吧,我刚回家准备洗个澡睡觉。”“哎呀,儿子你才回家啊,太辛苦了。”魏女士心疼地说,池建国在旁边催她,“你赶快跟儿子说正事。”池越笑笑,把门带上,换好拖鞋,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儿冰镇红茶。“哦哦,儿子呀,你们班主任今天上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高三要提前开学,就是这个礼拜日要去学校报到,发新书课表什么的,你别忘记了啊!”魏女士说完,顿了一下,又小声嘀咕,“欸,老池,是这个礼拜日吧?”池越灌下半瓶红茶,拿起空调遥控器按下打开,说:“我知道了,你们早点儿睡,周六前回来就行。”“好的儿子,你好好吃饭,晚上睡觉把空调定时,盖好被子……”“行了行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赶紧挂了,让儿子睡觉。”池越无奈摇头,“我挂了,晚安。”毕竟是亲妈,讲电话讲到最后总要象征性地嘱咐几句,以表明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个即将升入高三的大儿子。想着想着,他又不自觉地记起因为父亲二婚,要离家出走的裴贺阳。洗完澡之后,在空调的陪伴下,池越很快睡过去,一夜里,做了好多梦。转天一早,日上三竿,裹在夏凉被里的人才动了动。眼珠子滚动一圈儿,池越缓缓抬起眼皮,一只手伸出被滚成蚕蛹似的被子,摸向床头柜。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刷刷朋友圈。他眯着一只眼,右手拇指不停滑动,朋友圈儿里那群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学们发的都是些特别无聊的事儿。不是今天去哪玩儿了,就是明天即将去哪玩。整个社交网络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困在临城,等待开学。今个周三,还有三天,即将高三。三这个数字,不太吉利。刷着刷着,池越手指停在一条朋友圈旁。他撑着坐起来,靠在床背上,仔细盯着手机屏幕看。屏幕上的图是裴贺阳发的,而图里面是一张巨大的挂在墙上的婴儿照片。因为年代久远,照片还是黑白的,小婴儿笑得特别开心,嘴角还挂着哈喇子。最重要的是,裤子开档的部位被打上了马赛克。池越唰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夏凉被缠成一团,他废了好大劲才扯下来。就算失忆,他也能认出,那张玉照里的主人公,是自己。魏女士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家空着的那间房子在出租,更没告诉过他,那间房子里还留存着如此宝贵的珍藏品。火烧到眉毛,池越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卧槽”的痛感。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在大街上遛了一圈儿,还没地方说理。一点儿转环的余地都没有,长到十九岁,他头一次感受到欲哭无泪和心里拔凉拔凉的是什么滋味。套好t恤和裤子,池越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就要往外跑,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魏女士打来得非常及时。池越接起,强迫自己听听她的解释。“儿子呀,起床了没?我和你爸决定明天就回去,这样你还能有两天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迎接高三开学!”魏女士兴致勃勃,完全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儿子脸色有多难看。“咱家那套一居室,租出去了?”池越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点儿哑。魏女士一下子就听出来不对劲儿,问,“儿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感冒?”池越咽下喉咙,“妈,我问您,咱家那套一居室是租出去了吗?”魏女士反应过来,“那间房子啊,对,昨天中介打电话来说有个小伙子租下来了,你也知道咱们家那间房子在阴面,又没什么装修,家具也不全,有人愿意租不容易啊。对了,中介还说那小孩儿跟你一个学校呢,没准儿你过两天就能见到。”不用过两天,他已经见过了,而且也被人家看光了。没听见池越说话,魏女士接着讲,“这也挺好,那房子的租金就给你当零花钱,收租什么的以后就都交给你。”池越倒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沙发边儿坐下,“妈,我要吃早饭了。”“哦哦,你快去吃吧,自己煎几个鸡蛋,冰箱里有牛奶,别忘了吃维生素啊,还有啊,你今天要是有时间,就去租房那边看看,跟人家小孩子认识认识。”魏女士念叨不停。“妈,厨房信号不好,回来再说。”池越说完,挂掉电话。现在,他很想离家出走。站在灶台前,眼前的锅碗瓢盆看起来都不太顺眼,池越觉得自己看什么都像在看那一堆马赛克。小腹突然传来一阵抽动,他按一把,眉眼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