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琛,这么高兴。考得不错吧!”
“吴叔,你怎么来了?”我惊讶的睁大双眼,脸上傻笑的表情还没有退去。给我开门的竟然是我爸科室的吴峰。他和我爸关系很铁,非典那会儿,他儿子还和我一起被隔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
“我送你爸回来。”吴叔让了让,让我先进屋。
“我爸怎么了?!”我头皮一下子就麻了,赶紧往我爸屋子里冲。床上一个人都没有,紧接着厕所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我这才发现,我爸正跪在厕所的地面上,抱着马桶呕吐。刚才被自己吓傻了,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冲天的酒气。
“爸!”我轻轻推了推我爸的肩膀,他只顾着吐,根本没功夫理我。
“小琛,你别急。”吴叔把我拉到客厅。“你爸就是喝了点酒,没事。”
“他好好的喝什么酒啊?”我不是小孩,我爸虽然晚上回家喜欢喝酒,但是现在是大白天,这个点他应该还没到家。“吴叔,你和我说实话。别拿我当孩子。我们家也就剩下我和我爸了,他的事你不告诉我,还能告诉谁?”
听到我这么说,吴叔也不好隐瞒。“咱去那边说吧。”也许是估计着我爸的情绪,吴叔把我往阳台的方向推了推。他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听见什么。心里特别的失望。原本高考完我应该感到轻松和高兴才对,但是我爸的样子却让我更加的沉重。仿佛有万斤的巨石压在肩膀上。我努力想让自己乐观一些,积极一点,可是我真的看不到希望。
“小琛,”吴叔把胳膊搭在阳台的栏杆上。“今天早上有个手术,本来是你李叔做的,结果他路上撞车了,人没事,就是被困住了。手术挺着急的,你爸就顶上去了。这些日子建国哥的状态一直不大好。他的手术都安排在中午和下午…”吴叔说的很委婉,大概是怕过于直白我难以接受。我家已经这样了,我真觉得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是让我难以接受的了。
“吴叔你直说吧,我爸是不是出医疗事故了。”
“现在还没鉴定,不过也不好说。”吴叔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建国哥和嫂子感情好,我们院都知道。出了这么大事,他受不了。最近状态一直都不好,但是还坚持上班,我也劝过他。你多劝劝他,体谅体谅他。”
“人死了没?”我也很想体谅他,可是我就快做不到了,失去亲人的不知他一个,我对我妈的感情不比他少。他这样自暴自弃的举动,实在是没有办法让我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叶大夫。是不是我妈死了以后,他的灵魂就陪着她离开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空空的躯壳。
“人救过来了,但是还没脱离危险期。应该没什么大事。”
“院里准备给我爸什么处分?”我回过头看着吴叔,好久没有仔细打量他了,他已经不是印象里那个年轻活力把我扛在肩膀上的小吴叔叔了。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也爬上了皱纹。
“你别太悲观,年纪轻轻的多想点好的。”吴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鉴定下来是医疗事故,应该背个处分,降职。”
“如果人死了呢?”
“…可能会吊销医师资格证。”
“哦,我明白了。”我低着头,用手指在阳台水泥栏杆上一下一下的戳。栏杆下面还摆着几盆花,我妈走了以后,没人打理都枯死了。我们家越来越不像个家了。
“小琛。”吴叔摸了摸我的头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安慰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人的活真的不好做。
“吴叔,你儿子怎么样了,还好吧?”我故作轻松的岔开话题,我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
“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小子和你一起隔离的。他回来还和我说呢。”提到自己的儿子,吴叔的眼睛里立刻迸出了神彩,他很快意识到在我面前露出太喜悦的神情有些不合适。毕竟我胳膊上的孝才摘下来没多久。其实真不用这样,我自己家的事,和外人没关系,他想笑笑就行了。“他没事,皮实着呢,没两天就确认了是普通肺炎给放出来了。”
“那就行。我看小孩挺可爱的。还挺担心的,没事就好。”我冲着吴叔笑了笑,他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有事叫我。”
“恩,我记得了。”我从阳台退出来,冰箱里还有点菜,这也到饭点了,吴叔把我爸送回来,我好歹得请人吃顿饭。“叔,留着吃吧。我去做饭。”
“不用,小琛。”吴叔一把拉住我。“我就等你回来。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
“您别客气,我就随便做几个,隔这吃吧。”
“我和建国哥客气什么啊,家里是真有事。我得走。”吴叔又重复了一遍,我也不好再留他。“那我送送你。”我把围裙放下,送吴叔出了门。门关上的一刹那,我伪装也跟着消失了。
累,真他妈累。我爸从厕所晃晃悠悠出来了,他看到我在,也没有问我考试的事情,直接走到他的卧室里,我听见嘭的一声,是他倒在床上的声音。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包中南海,盖子半开着,才抽了两根。我爸喜欢抽中南海,他压力大的时候喜欢点一根。我到宁愿他是抽烟而不是酗酒,至少可以给他一个清醒的神经。烟盒旁边还放着一个打火机,就是小卖店里5毛钱一个的那种,绿色透明的塑料皮。我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放到嘴上,学着我爸的样子,点燃。我不是想放纵自己,实在是太痛苦了。我知道这是软弱的表示,可是在不让我释放一下,我真的会疯掉。我爸已经这样了,如果我真的疯了,谁来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