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骞松开手,冷笑一声:“哼,士农工商的排序本就是愚昧之人的偏见,若无商人,农工的生产就永远只能停留在小规模的水平上,而人们也永远无法见识到遥远之地的文化和产物。就说现在大宁几家知名的商铺,在朝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连皇上对他们,也是拉拢多过限制,若是没有了它们,怕是整个大宁朝都要崩溃。”
“沐然,我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偏见。士有何贵,不过为民所养,商有何贱,亦靠自力更生。自我大宁建朝以来,出了不少贪官,也有不少义商,无论道德还是能力,我不觉得从商之人不如从仕之人。”高士骞这番话出自真心,说的理直气壮,让凌沐然觉得有些惭愧,往日里自己只顾着读那些圣贤书,习字写文章,却从未想过这一层,如今高士骞的话让他真心觉得信服。
“你说的不错,可是我娘希望我走仕途,我又怎能违背她的意思。”凌沐然抬头看着高士骞的眼睛,“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娘就告诉我,一定要考上进士,做官,然后光耀门楣。我只想让她满意而已。”
“那你呢,你觉得你做得到吗?明年的科举你能考上吗?”高士骞狠狠心,直接地点出这个问题。他到凌沐然的教书先生那里打听过,凌沐然的成绩不过中等偏上,放在全国数量庞大的考生里更是不值一提。尽管他十分努力,却并无这方面的天赋,考上科举的希望极为渺茫。
凌沐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水平,可他能怎么样呢?写不来八股文,并不是因为他努力不够啊,尽管他把四书背得滚瓜烂熟,可一拿到题目,他就是写不出如班里几个大才子那般有深度、分析又透彻的文章。每次先生布置了作业,凌沐然总是要憋到深夜才敢开始动笔,熬了通宵才能把文章写完,酿满了心血的文章在先生的眼里却依然是平庸。
高士骞看凌沐然鼓着嘴,一副快委屈得哭出来的架势,强忍着搂住他安抚的念头,说:“你既然清楚,自己考不上,又为何要把大好年华浪费在这上面呢?沐然,光耀门楣并非只有一条路的,你何不选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呢?我相信我的眼光,你是个适合从商的人。”
“可是,我娘那里……”凌沐然不愿再说下去,高士骞的话一句打动了他,何况在高盛当铺的日子里,自己也觉得做生意挺有趣的,不想读书,翻来覆去都是一些刻板的大道理。然而如若听高士骞的话,从了商,凌沐然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向母亲交代。
“你娘那里,我去说。你先跟着我试试看,如果不喜欢,再回去读书也不迟。”高士骞见凌沐然一脸动心深思的表情,再趁热打铁劝了几句,凌沐然终于被他说动了,乖顺地点点头,说:“娘要是答应,我再没有什么意见,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也不喜欢那些官场上的东西,倒是做生意还有趣一些。”
高士骞揉揉他脑袋,说:“你的义气和细心,都是做生意不可缺少的品质,等将来看到你的成就,你娘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让下人打点好凌府的东西,高士骞带着凌家人连夜就搬到了自己在城北的私宅。凌夫人听说高士骞帮他们安顿了住所,二话不说让立刻凌沐然跪在众人面前,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背弃高士骞雪中送炭的患难真情,还亲自向高士骞允诺:此生若高士骞有任何需要帮助之事,凌家即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我才不要你们家赴汤蹈火呢,我要你们都好好的,尤其是沐然。高士骞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口头上可不能这样说,还得拿出恭敬的样子来向凌夫人行谢礼,顺便趁热打铁向凌夫人提出让凌沐然来给自己“帮帮忙”的要求。
凌夫人听到高士骞的要求,略皱了皱眉,却也不好意思推辞,毕竟受了高士骞那么大的恩惠。况且高士骞说得圆滑:“沐然兄在我那里,忙的时候帮忙写点东西,闲的时候我监督他读书写文章,绝对不会在功课上落下的。”更让凌夫人挑不出任何不满来。
“既然如此,沐然你就跟在高公子去吧,好好帮人家,用心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此外在功课上不要松懈就行了。”听到母亲这番话,凌沐然连忙点头答应。眼睛慢慢瞥向一遍,高士骞正在不远处向他挤眉弄眼:怎么样,我一出马就搞定了吧?
切,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得瑟的,真是暴发户作风!凌沐然撇撇嘴,心里对高士骞依然很不屑。
在颠簸的马车上坐了一段路,终于到达了高士骞口中的“小宅子”。高士骞带着众人走进去,把整幢宅院都介绍了一遍。凌沐然一遍看,一遍暗暗咋舌,这宅院哪里小了,宽敞的前厅之后是三四个独立的小院落里,每个院落里都有两间卧房、书房和茅厕,在宅院的最后甚至还有一个种满梅树的小园,比起凌府也并不逊色。
凌夫人和莫家夫妇住进了采光最好的那个小院子,凌沐然带着凌勤勤住在旁边,高士骞的手下帮着把各人的东西搬进各自的屋子。一走进卧房,凌沐然更是惊讶,房间里已经备好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床上铺着厚厚的棉被,被套是崭新而柔软的锦缎,角落里则放着炭盆,里面装着上好的银炭。
心急的凌勤勤把行李都放在外间自己那张床上,随后打开床边的一个柜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立即张大了嘴,从里面掏出一件灰鼠皮披风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接着把这件披风直接穿上了身,蹦蹦跳跳到凌沐然面前,还欢快地转了个身,笑嘻嘻地问凌沐然:“少爷,我穿这个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