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仍挺不过生命这残酷的煅造,也许他仍躲不过陷地而出的无边泥沼,但是束手就擒不是他的风格。无论怎样,都不愿受制于他人之手。
现在的形势己经呼之欲出,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若不是伊尹公子把那颗足以为证的香珠给了自己,如今他们恐怕己经如愿以偿了。
事己至此,他们以有心算无意,又岂容再有变?思及此处,遥白牙关用力,手臂却渐渐力竭,剧烈抖动之中巨痛椎心,臂骨欲碎冷汗层出。
此时,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夜色如潮沉如乌水,伴着几丝奢靡花香的夜风如有实质般倒灌而入,殿门之畔的铜盏青灯狂舞般摇曳,而后一瞬熄灭。殿内暗意更浓,只余墙上几颗猫眼金石散发着淡金色微光。
遥白一惊愕然抬头,手里气力一懈身往下坠,手腕却被绳索扣的更紧,双手己现青白颜色。一落一扯之间痛胜以往,遥白紧咬下唇眼前有一瞬间夜暮直垂。恍惚间,他看到门边站了一个瘦高身影,身披重彩华衣,纹作虹色,腰肢纤细仿若女子。
陧陵君靖帝嫡长子纪沉站在门边,缓缓抬了眼。空洞而狂乱,明亮犀利到诡异的程度。张开绘的极为精致的艳红双唇,他喃喃若自语“杀…”
轻蓝从试练场出来,径自去找了容夫人。
站而不坐,负手于大厅正中,微昂着头,往日看起来乖巧可人的笑容,现在直如刀锋一般。一头绯色长发在试练中饱饮了鲜血,现在隐有血色流光,妖异非常。
手指在茶碗边缘抚弄两下,容夫人缓缓微笑从容不迫,神情丝毫未改,目光却沉了一沉“我设计陷害遥白?小公子还是勿听传言勿要胡乱猜测的好,有些事,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
真凭实据?轻蓝笑着,比天色更澄明的蔚蓝色充斥双瞳,纯如水晶一般“确是如此,不过夫人也莫忘了人言可畏。”小公子振振白袍长袖,笑容越发甜腻“其实我一直好奇,夫是于浴雪君的药里多添了哪几味呢?能让灵力强大的一方主君缠绵病榻几欲不治,倒是功效甚佳。”
手中一抖茶碗倾斜,滚水浸沿而出,指上一痛容夫人收回目光垂头敛神,淡然轻语“小公子勿要说笑吧。”
听得如此镇静绵软的一句,轻蓝公子却也没再接口,翘唇盯着她颇有几分玩味,半晌方说“夫人真以为我与你家觥玄是一路货色么?跪地重礼含泪哀求,愿以己身换得遥白平安,后半生尽数捏于你手?我不是他。”
这是什么意思?威胁?容夫人仍不抬头,眼睛却微微眯了一眯。
“真凭实据没有什么意义,比那更厉害更能置人于死地的是猜疑之心。夫人,此事我一小小少年都己知晓,统领深广寒域的一方君主又岂会不知?说起来,容夫人还真是个可怜人。”
纵使言语再轻软甜蜜,笑容再单纯稚嫩,这种话容夫人也是听不得了。她抬起头来,直着眼盯住轻蓝,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一双深瞳便大到突兀的程度。
轻蓝偏偏还在笑,迎着寒意森然宛如暴雨的目光,言语间更加诚肯“所以我说,我从不说笑。那夫人你信不信,我现在便可以杀了你?”
竖子无知,大胆若此!容夫人耳畔一阵轰鸣,震的眼前视线都暗了一暗,再也抑不住怒气拍案而起,乌袖扬起金纹如带。
轻蓝确是不会说笑,在容夫人长身而起以手拍案的瞬间,己飞身而起,白衣襟展有若扬羽,并指如刀其间赤光如潮,瞬间划开虚空却无一丝风声。
刀光潋滟如红莲映水流光无声,容夫人眼前有血色闪电撕裂暗夜,大惊之下悚然而退。
电光火石之间,轻蓝公子己一击而退,好整以暇站至门边,白衣如雪不沾微尘,一缕艳红发梢搭于身前更衬的面色如玉。
白衣蓝纹的少年微侧着头,暖声说“我还是先去接遥白,这笔帐咱们改日再算。”
苍穹似墨,笼罩于头顶无尽延伸,冷酷而理智的颜色在仲夏之夜却泛出海水般的寒,巨大的寂静油然而生,容夫人一惯苍白如约的脸上却升起抹奇异的桃红,沉寒的目光阴毒至极。
她侧身掩住左肩,左袖尽碎,臂上一道伤痕由肩至腕,长而深,指尖血流如注。
妖刃?隔世。
五十章
小公子轻蓝于深夜入日深山霁天塔,寻到囚禁遥白的偏殿。
夜色正浓,日前塔内人数众多的侍卫侍女如今踪迹全无,殿门大开,其中并无烛火只余壁上几颗猫眼金珠,其光轻浅投落于室仿若金纱薄粉一般,更衬的暗色朱墙华贵难言。
此时殿内早己一片狼藉,赤金色围幛散落一地凌乱不堪,青铜灯盏横倒于地,还有些郁白色衣衫碎片坠在地上,仿佛白色蝶翼,又好像能刺痛双目的皑皑白雪。
轻蓝公子抬起眼来,视线在大殿最深处悚然聚拢。
那里,他的遥白正被人压在红木方桌上,衣衫尽碎露着白皙的胸膛,双手缚以金索平伸过头顶,现下正软软的向地面垂去。乌发散落旋于桌下,恍如流光乌水,整个人好像己经崩断的琴弦,浮在诗一般险峻的黑暗里,幻影般轻薄轻触即碎。
站在门边,轻蓝睁大双眼却己言语尽失,只觉得一直潜伏在血脉之中的狂爆异兽在这一刻苏醒,带着浓烈而残酷的腥甜气息席卷而来,于他耳边震天狂吼,声似惊雷直冲霄汉。
耳畔轰鸣连绵不绝,盛意恣肆的回响于轻蓝血脉之中,带起五脏六腑难言痛楚,让他的瞳仁在瞬间尖竖如针。
有种感觉无法形容,难以描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