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断章取义,这么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我可没签过,而且还是没有时限的…美男瞪眼。你看清楚了,那只是枚戒指,不能像我的卖身契一样使吧,魔王殿下。
跟黄泰京先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这人沐浴过后非常自然的把美男背包拖到手里,挑挑拣拣选了件衣服穿,终于镇静了。
美男衣服不多,自己又懒的打理,所以来来去去常穿的就那么几件,虽然是旧衣却非常舒服,浸着些他独有的淡淡和和的烟草香,用什么味道的洗衣液都掩不去。
泰京扣好扣子,又把衣袖扯扯,嗯,有点短,美男的衣服比自己小一个号,穿上去有点勉强。不过好像真的…挺踏实,这感觉从未有过。
好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身边四周的空气都比往日清透些,好像与那人无比亲近,好像终于能把他抓住,安安定定再也走不远。
魔王心情阴雨转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些。下午去后山拜祭,新禹开车送美男一家过去,姑姑吵吵嚷嚷往车里钻,魔王殿下竟然还站在门口送行,伟人状飞飞手模模糊糊道了个别。
“咱们家队长说什么呢?”姑姑对这个便宜姑爷十分好奇。
美男扭过脸去笑,没应声。新禹也笑“他要咱们一路走好,最好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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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格意义上说,美男不算是孝顺孩子。
浑浑噩噩活了将近二十年,却还不知道生身母亲是何许人也。父亲去世葬在老家后山上,自从美男兄妹两个被姑姑送到圣心院之后,十多年里这还是头一回前来祭拜。
这么算算,还真够薄情的…旁人回到自己幼年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大约总有几分乡情,可美男一路沉着脸,没雀跃不激动,好像连点感慨都没有,就单单脑仁疼的厉害。
“不舒服?”新禹嗓声本就低沉醇和,凑过来跟美男说话,更是柔和的不可思议。他抬手想试试美男额上的温度,却被美男偏偏头躲开了。
“没事,可能是最近睡的实在有点少…”
有些情绪,就算有心跟别人提及,只怕他也理解不了。更何况,我早没了力气。
倾诉这种事,更像一种血淋淋的自我剖白,肝肺心肠一股恼倒给人家看,且不论旁人受不受得了,自己这一关就难过的很。剖开了,空了,拿什么来填?真是件格外需要勇气的事。
所谓坟墓,不过是灰蒙蒙一个土包,惨凄凄一蓬荒草,还有低矮单薄一块碑。妹妹埋头下去美女哭的稀里哗啦,美男也跪着,微侧着脸一滴泪也没有,面上干净的很,不是厌恶不是冷漠,也没有恨,就是倦的厉害。
好像走了太多路,沾了太多尘,踉踉跄跄跌跌撞撞都没了心思回头去望。
姑姑也哭的悲悲切切,团着身子跪了,一头小卷发随风飘舞,模样倒是捶心捶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些隐藏在民间的演技派高手,绝对不容小觑。
“哥哥啊,我苦命的哥哥啊,你怎么就走的这么早!真是个没福的…”
有福没福跟寿命长短其实没多少关系。父亲酗酒发疯,整日有手好闲无所事是,魂不附体。酒精中毒四肢发僵,想抬手摸摸女儿头顶都费劲。每天喝酒喝到半夜,横冲直撞又跪又爬冲到房间里来,口口声声喊的是“不生孩子就好了,你就不会死了…”
小时候不懂事,只是有点怕。长大后想想,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从根本上就单薄的可怜。
那时候就想,他如果跟母亲一起离世,或许还好些,何苦又熬这八年。八年呐,说来也不算短,美男下意识伸手去口袋里摸烟,空的。
八年里把自己磨个魂灭神移行尸走肉,撒手人寰时倒挺痛快,大约也没一时半刻记得我们。
“你看看,你睁眼看看,你这一双儿女都长大成人啦…妹妹我也算没辜负你,好歹把他们拉扯大了,还出落的这么漂亮,个个都有出息…”
谁没辜负谁?谁把我们拉扯大的?笑话,她还真说的出口。美男扬扬唇角想笑笑,却只觉得面颊僵硬齿间发冷。
你叫我们讨债鬼的时候,那种腔调,真是让人想忘了忘不了呐,亲爱的姑姑。
送我们到圣心院的时候,指天划地的保证说有了钱就接我们回家,天天有糖吃。这话我是不信,还好妹妹也没那么执着,不然我更得烦死。
现在想想也挺有趣,那时候你把我们交到院长修女手里,转身奔逃动作迅捷步伐轻快,是不是如释重负?可惜那时你背向而去,脸上的表情我瞧不见。
“哥哥,我也不容易啊…你在地下睁眼看看,看看你妹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没儿没女,老公又是靠不住的,一早甩下我跑啦!你在地下都不为妹妹祈福吗?”
我听不下去了…活人都不顾念你,你还指望着死人不成?美男闭闭眼,一阵子晕头转向。天气冷的很,地冻的硬梆梆,这女人哭来哭去没完没了,自己的膝盖都僵了。
人在作天在看,路都是自己走的,别人祈福哪有用处?更何况人死灯灭入土为安,就别麻烦别人了。
寒风凛凛泪珠子淌下来脸皮冷的很,姑姑哭了一阵子大约也觉得无趣,抹抹脸拉上美女往山下走,嘴里嘀嘀咕咕,好像还在念叨着“妆都花啦,你这狠心的老爸啊…”
天色不好夜便来的早,灰蒙蒙雾蔼般的暮色围上来,阴沉沉一片,墓碑前燃而未烬的点点火光好像都飘悠悠浮了起来,往事翻涌前尘尽去,四下宛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