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一拍镇鬼木,“恶鬼钱九九,你此番作为实在是天理难容,罪不可恕。”“放你娘的狗屁,老娘不过吃了狗肉,这要是就算大罪过了,那么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应该上你这十八层地狱走上一遭,”钱九九用手捂紧胸口,大叫冤屈,眼中还含着泪,“我以为人间已经变成地狱,没成想这地狱更加变本加厉,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判官扶着脑门,若是平常,这钱九九早就进了拔舌地狱,岂容她在地府放肆。他看了眼这泼皮,有些无力,叫了恶三给她解释。恶三还不及钱九九一半高,他用慈爱的目光望着在地上打滚撒泼的钱九九,再摸了摸她的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天理不容不是指你吃了狗肉,而是这条黑狗于你有恩。你这样做,就是在恩将仇报。”钱九九一脸慈爱地看着恶三,“你说它对我有恩就有恩啊,那我说你是我儿子,你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娘?”“你……你这鬼实在是不讲道理,我在这地府已经三百年了,你怎么会是我娘呢?”恶三短胖的手指头微微颤抖,指着钱九九控诉道。“你这半截高的小孩童,竟学会扯谎了。三百年是你自己算的么,”钱九九嬉笑道。恶三说不过她,转向判官,委屈巴巴哭诉道,“大人……”判官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恶一和恶七,去将前尘镜拿了来。”地府的童子,取名字也是相当随便了,跟标物件儿似的。钱九九坐在一颗头骨上,笑嘻嘻地看着众人忙活。她倒是不担心。人常说,地府如何如何可怕,倒是多虑。直到她来了这一遭,才发现不过如此。除了环境骇人一些,这些个条条框框,和人间别无二致。判官,就好比衙门里的县太爷;童子,就是那些个衙役,或许他们连衙门都不如,一个个还没有地里的冬瓜高。她在生前,没少欺负县里的秀才,以及他们的荷包。她偷了无数只鸡鸭鹅,常常被村民告到衙门里,次次都能安然无恙,自有一套应付办法。这些文人墨客,大抵讲究礼义廉耻。而她,活到这么大,只为温饱,自尊廉耻皆可抛。这些舞文弄墨之人的大道理,在她的歪理邪说面前,摔个粉碎。恶一与恶七搬来的镜子,足足有他们两倍高,瞧着又笨又沉。钱九九暗暗自责,不该以貌取人。这些小屁孩,就凭气力这一项,毫无疑问是胜过衙役的。判官对钱九九说道,“这前尘镜,往鬼魂身上一照,便可得知此魂生前所有事。作恶者,将在地府中承受应有的罪罚;为善者,便带着善缘投胎。你且来瞧瞧前因,方得知后果。”钱九九一脸好奇,往镜子前一站,心道,这地府的人是成天没事干么?揪着一条被吃了的狗有什么用。不过,看看也好。她就不信了,这条狗还是二郎神的哮天犬不成。她从出生到死亡,这十八年内的点点滴滴,都在这前尘镜中显现了出来。她出生的第一天,便被父母丢弃在了雪地中。寒冬腊月,是一条黑狗叼着襁褓,将她送到有人烟的地方,日夜照看,直到被钱大志收养,它才放心离去。这个养父,对她并不好,打骂是家常便饭。钱大志喜欢赌钱,有钱的时候,钱九九还能混得两口吃食;没钱的时候,这位养父便打发她去街上要饭。若是运气不好,没要到钱,她是又要挨打,又要挨饿。这黑狗真像是通了灵性,钱九九被狠狠地揍了以后,它便守着钱大志,趁他落单又喝了酒,扑上去就死咬着不放,好几次咬下了几块肉。不过它也没落着好。钱大志上的当多了后,也就学聪明了。趁它不备,抄起木棍就往它身上招呼。大狗被打得连路都走不了,也不叫唤一声。下次再见到钱大志,依旧还咬。那年钱九九刚满十二岁,钱大志连着一个月输钱,她是要到钱要被揍,没要到钱被揍得更狠。一天,钱大志领着钱九九,去县里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说是手气好,赢了不少钱。用饭时,这个养父居然热络起来,一直给她夹菜,他自己却是不吃。她觉得不对劲,这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月来,没有一天吃饱过,这一桌子菜,又实在是诱人。但是有命才有得吃。她佯装吃下了那些菜,又声称自己累了,趴着桌子上就睡着了。果不其然,钱大志将她卖给了邻县青楼的老鸨。几个将她装上了马车,扬起马鞭就往城外驶去。接下来的剧情,她不用看前尘镜也都记得住。出了城,钱九九趁着仆役和马夫去解手的空档,一把将老鸨按在河水里。这老不死的,还想挣扎着起来叫人,她便使了全力,直到老鸨呛了水,说不出来话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