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孽缘,你越是不想见谁,便越会遇见。他像是忘了几天前的不悦,有一下没一下地挠我下巴,我只想拔腿就跑,可后背抵着人胸膛,满屋子都是他身上蛊惑一样的气息,明明味道不重,却浓郁得很,浸透骨子,又溢满屋子,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别动了,在动我就咬人了。”我烦躁极了,慢条斯理地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说得缓慢。“好,随你,我就当养了只脾气不好爱挠人的野猫。”他笑,吐息就在我耳边,柔软的唇瓣不知是有一还是无意地擦过去,像极了一个轻柔的吻,微冷的手指向上摸索,过分地擦过,又暧昧而缓慢地摩挲,一点一点,像是女人绣花,或者工笔画,极尽细腻。他心底怀揣着的,是纯粹的探究底线的恶意,还是出于其他目的呢?我很想看见他的眼,哪怕那双眼我向来都不曾看透过。“别闹了,繁繁”我无力地笑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说完以后我就利落地给出一记肘击,背后的人大抵是没什么防备,硬生生受了,运了乾坤天地转身,门被我一把抓开,风携竹叶的清香和血腥味而来,拂乱他的发,乱了他眉眼,我下意识抓住一缕头发,像是月色,雪色一样的发。胜雪欺霜。他这个模样,我似乎见过很多次,一时间恍惚起来,全然忘却自己原本的打算。“我是不是在很久以前……”我顿顿,那份熟悉感散入空茫茫地散入虚空,不见了。“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是这样的发色在江湖上太显眼,比较引人注意,怎么,很怪么?”他勾唇笑笑,仿佛方才,他眼底复杂深沉的东西,全都是我错觉。白发红眸雪肤,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妖精。“打扰了,我却找我师兄,问他一些事情就好。”我道。“好,我带你过去。”他揉揉眉间,接着又补了一句:“小雪没有骗你,他只是带你从后面走了,我带你过去就好。”这么说着,他便先我一步,转身下楼。我终于明白花繁为何会带着我走了,他所过之处,毒蛇虫蚁之类纠缠不清的毒物,全都自觉后退,毒蛇在两边嘶嘶吐着蛇信子,却不敢靠近。我废了很大功夫才走进这片竹林,由他做来,却是轻而易举的。对比太鲜明,我难免觉得挫败。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头也不回地告诫我道:“歪门邪教被人唾弃就在于,功法最容易练成,一日千里,可也最容易跌下去,一下子就摔得粉身碎骨,你还年轻,着急什么呢。”他说着,猛地转身,摸摸我脑袋。那姿态像是他是我师父或者是师兄什么的。花繁花宫主翻脸翻太快,我跟不上。还有,花宫主,你还记得你是自己口中的歪门邪教么?“好了,到了。”花繁道,我看着面前同一般富贵些的人家一样的房子,觉得这才是蔚公子的风格,竹椅上懒懒躺着的一个人,正是我师兄楚歌,我还没走过去说些什么,花繁便径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师兄对面,摆出了身为花镜宫宫主应有的不凡气度,看看花繁,再看看这院子,我只觉得屈尊降贵这四个字用在花繁身上还真是合适。“好久不见,白三公子怎么样了。”花繁语气平淡道,说话简洁明了,一击致命。我本以为我师兄楚歌会用轻佻散漫的态度回话,说些“美人——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莫非是对我有意”这种混账话来搪塞,耍耍贫嘴连带消遣他人。我有些担心,万一这两个人打起来,我该帮谁?这不算什么问题,思索三秒后我得出结论,我该趁机把这两个人其中之一给打一顿。遗憾的是这两个人没有打起来,我师兄楚歌促狭着桃花眼看看花繁再看看我,目光在我脖颈上停滞许久,收了乱飞的眼波,很是正经道:“多谢关心,他正在被治疗,蔚公子还是很生气的,虽然没有骂人就是了。”他苦笑道。“所以,你带了什么,都是旧相识了,算你少一些好了。”花繁敲敲额角,轻描淡写道,我师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来随随便便丢到桌子上,挑了挑眉,笑道:“啧啧啧,还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嘴脸啊,千瓣佛莲,你正好需要的,我看蔚公子是被你气得不行,今天见了白江清后都被气炸了,我还真是同情蔚公子啊。”我师兄眉角压着那一点幸灾乐祸,笑成一只偷腥的猫。名满江湖又脾气古怪的鬼医,怎么看也不想是这两个人交谈中的可怜鬼,江湖传说传言之类,还真是不可信的。“师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直截了当的问,反正另一个当事人就在对面,看着这两人的表情还能推测出些许不对来,等时间过了,这两个人有空串口供,一切都晚了。“花繁名满江湖之前,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因为他顺手救了我。”我师兄面色不改,悠闲地喝起茶来,我师兄向来不屑欺骗和说谎,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事实上他擅长极了,说谎还能说得坦坦荡荡的。“花宫主为何会师傅交给你我的东西?”我问,这是个横亘在我心头许久的疑惑,我师兄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向他对面,懒懒喝了一口茶水,道:“你问他,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会乾坤天地他才对我手下留情的。”“因为你老爹和我师傅都是一个人手下的弟子,师傅说不许伤害同门的人,就这样,不过我师父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是那人的弃徒,已经不再是那个人的徒弟了。”他道,眼睛直直看我,眼睛在太阳底下,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深沉色彩。他满眼都是散落的星河,宝石一样璀璨耀眼,很是剔透,可在眼眸最深处,不可挽回地堕入最彻底的黑暗。“那你为何对我手下留情留情?”“因为你有趣,我想驯服。”他答,因肤白,唇色更显得殷红,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雪一样耀眼,像是银丝,却比那来得更加纤细轻柔,薄的唇,以及与此相匹配的薄情话语,我又想起他在我耳边当成情话一样呢喃的言语来“薄唇的人薄情”。“那还真是三生有幸,多谢花宫主。”我勾了个轻薄的假笑,好在这种笑容我做惯了,还是不怎么费事的。“啧啧啧,你们两个啊……”我师兄阴阳怪气地开了口。“闭嘴!”“闭嘴!”我和花繁甚是默契,异口同声道,于是我师兄再也端庄不下去了,挑了挑眉,拿调侃的眼神看看我再看看花繁,意味深长地在我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呦——怎么……”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直接从盘子里捡起一颗葡萄塞到他嘴里,皱着眉头看他。我想我师兄的话太多了,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就够了。我直觉花繁和我一样厌倦了这场不知真假的游戏,即将从我身上抽手,他不会再继续装成一往情深的模样了,这样很好,我想。他对我的逗弄,我对他的试探,都该到此为止了。后来我才明白,我所以为的了结,只不过一场纠缠的正式开始而已。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不得好死因我不想再对着花繁那张脸,也不想他老人家什么时候突然驾到,让紫苏给我备了几件衣服,跟阿殷说了声,带着衣服直接去投靠比较靠谱的白三公子。嗯……我师兄看我的眼神有些杀气腾腾的,活像是被抢了盘中餐,白三公子笑得倒是温润儒雅得很,整个人玉一样,浸透了一身江南的温润风雅,看着有些单薄,是个病美人,然而这是我师兄看上的,我可不敢起什么调戏念头,再加上,白江清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人。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白江清,靠近他我就觉得自己对上了个和我一样的人,说话绕来绕去,打死也不肯说出实话,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闲谈些无聊的话题,不过我年纪不到,还不是很稳重,只能说是遇见了个道行比我高深的同类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不是一类人,靠近了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