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敬、李光地等人本在内阁办差,皇上召见他们,他们只知九阿哥回来了,暗中猜测应该是山东赈灾粮之事有了结果,他们快步赶到乾清宫,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乾清宫大殿上皇上和九阿哥的争吵,脚下的步伐顿时慢了下来,又停下了脚步。他们在门口站着,听着,直到九阿哥说到孔家时,陈廷敬对马齐道:“我等是汉臣,不好插言,马齐大人您进去帮忙劝劝?”马齐岿然不动:“说的是孔家之事,你们汉臣从小学儒家,正该你们进去劝劝。”李光地道:“我等尊孔圣人,却不是尊孔家。旧年里,孔家的衍圣公来京,我等汉臣都未迎衍圣公进门。但孔家之事,事关皇上和皇子,马齐大人该劝。”“李大人说得是,马齐大人,您当仁不让。”内阁大臣们推让起来,马齐却不接话。这个时候,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有那么大的脸敢进去劝?陈廷敬他们不知道九阿哥为什么回来,马齐是满臣,他却是知道一些内情。前几日,四贝勒、九阿哥山东遇袭,九皇子府侍卫冒死回京报信,半夜敲开宫门,皇上信不过其他人,点名九阿哥的岳父齐世连夜赶去山东,其中凶险不言而喻。马齐前天晚上听到消息时坐卧不安,一晚上没睡,昨日上朝见皇上纹风不动,他怀疑自己猜错了,或许事情没那么严重。今日九阿哥回来,他们一群内阁阁臣过来时,马齐远远看到太医院的人,或许九阿哥受伤了。马齐结合所有线索,再有这会儿九皇子不顾君父威仪和皇上因为孔家吵架,只能说明,盗卖赈灾粮之事孔家人肯定掺和在其中,四贝勒和九阿哥遇袭孔家说不定是知情人,九阿哥如此愤怒也能理解。九阿哥正在气头上,皇上的话都不听,他马齐算什么?何必进去触霉头。陈廷敬、李光地等人见马齐不动,他们便也不开口,都等着吧。汉臣都是满清皇帝的小媳妇儿,做小媳妇儿的少说少错,皇上要叫他们做事,他们做就是了。皇上没开口,那就是皇上没那个意思。不用听,不用说,不用管。内阁大臣们养气功夫相当到位,一个个闭目养神,直到皇上说出那句,坏秩序比没有秩序要好,陈廷敬睁开了眼睛,李光地同样如此。两人对视一眼,这是皇上的真心话?若君王真如此想,那么王朝就要走下坡路了。宋朝有点远,明朝的例子够近吧,从那位几十年不上朝的主儿死后算起,不过二十来年,明朝就没了。两人垂下眼,马齐朝两人看去。九阿哥怒气冲冲地从乾清宫出来,那瘦削邋遢的模样,一看就吃了大苦了。不等马齐开口,九阿哥已经大步走远了。乾清宫里乱成一团,小太监跑出去,着急去太医院请太医,他们这几个被叫来的内阁大臣只好继续等。过了一刻钟,太医还未到,皇上传他们进去,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屋里二十多口箱子。“为着这些账册,朕差点折损了两位皇子,查出来的结果都在案上摆着,你们自己看吧。”皇上在后殿休息,前殿只有几个小太监,马齐亲自过去,把摆在御案上的折子及厚厚一叠记录拿下来,和几位阁老一起翻看。几人越看越心惊,一是惊讶贪污的数目如此大,涉及的官员如此多;二是惊讶,这么多的账册,谁能几日之内就把账册查清楚,还能用这种法子清晰地记录下来,连官员之间的牵扯都标注得明明白白。皇上手中,难道还有另一股为皇上办事的力量吗?马齐看完折子后道:“启禀皇上,这应不是山东粮仓的账册吧。”过了一会儿,梁九功亲自捧着一叠册子送来,册子上的鲜血干涸成暗红的印子。“诸位大人,山东粮仓被盗卖的详细清查记录都在这里了。”这才是山东赈灾粮被盗卖的证据,那刚才他们看的又是什么?内阁大臣们看完这份文书,个个都屏气凝神,等着皇上示下。“陈廷敬。”“臣在。”“你认为孔家、高士奇之流该如何处置?”陈廷敬跪下回奏,毫不犹豫道:“孔家、高士奇等人有负皇上圣恩,凡违反大清律例之徒,皆要严厉惩处,才好严告天下万民,无论身处何等位置,犯法皆是同罪论处。”“你那侄子也同罪论处?”陈廷敬深吸一口气:“若违反大清律令,自当同罪论处。”陈廷敬乃山西泽州人,他大兄一家定居江苏海州,原本只是在海洲经营着个铺子,小有家财,自从陈廷敬做官越发顺畅,自不缺有心人拉陈廷敬族亲入伙。陈廷敬再三警告族亲谨言慎行,依然有人不听。无他,人性如此。以高士奇的为首的贪污案,陈廷敬的侄子陈为学卷入其中,他名下有两艘船,打着陈廷敬的名号,几次三番暗中押运贪污银两。多年君臣,康熙知道陈廷敬的志向,相信他并不知情,但他是首辅,若不严惩陈为学,天下人恐怕无人相信陈廷敬无辜。陈廷敬无辜受牵连,又要赔上清誉,李光地不忍心,挺身而出奏禀:“皇上,高士奇贪污案牵连甚大,本是九阿哥查出来的,这事情都做到一半了,叫陈大人去办,九阿哥恐不能同意。”康熙冷哼:“他有什么不同意?你是想说陈廷敬抢了胤禟的功劳?”“臣不敢,但,咱们是否请九阿哥进宫商议一番?”康熙怒道:“尔等贵为大清阁臣,食君之禄,难道不愿忠君之事?”“皇上息怒,臣等,并无此意。”“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滚下去办事。”陈廷敬等人躬腰退下,退出乾清宫后,几人对视一眼,都默默叹气。皇上跟九阿哥争吵时,明明有保孔家的意思,怎么……刚才却要孔家伏罪,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回到内阁中,陈廷敬沉吟半晌:“诸位,我管束亲眷不严,犯有严重失察之罪,待高士奇的案子了了,我会向皇上请辞,以后,大清就靠诸位了。”李光地震惊:“子端,何至于此?况且皇上是信你的。”“正是因为皇上信我,我更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我不能……让天下人认为,皇上任用我一个连亲眷都管束不好之人为内阁首辅。”马齐道:“陈大人,您当内阁首辅我等是服气的,你要走了,谁能顶得上你的位置?眼下大清虽说没到内忧外患的时候,但也是多事之秋,你为小义舍大义,我并不认同。”“陈大人,你别走!”“我等赞同马齐大人的话。”“陈大人……”陈廷敬谢过大家对他的挽留:“我意已决,大家别劝了。”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陈廷敬这是真的想辞官了。熊赐履轻轻一笑:“人这一辈子,不到进棺材那天真是说不准,我这个老头子都还在内阁占着位置,子修比我年轻些,倒是比我还要先走。”看着内阁中一个个垂垂老矣的阁老们,年纪最年轻的马齐内心不禁升腾起一丝忧虑。陈廷敬和往日一般,慢慢走回独属首辅的屋里办公,吱呀一声,大门关上,望着桌案上的首辅印章,他轻叹一声,想他陈廷敬为官一生,只求一世清名,最后关头,却一败涂地。皇上要九阿哥清除官场弊病,九阿哥做了,皇上又担忧九阿哥得罪人太过,叫他去办,还拿他侄子参与其中说事,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李光地正是看出这一点,才帮他说话,皇上勃然大怒。也罢,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差事办得好,清名,虚名,舍了也就舍了吧。在这紫禁城里,若有一件事不想让人知道,那这世上就不会有人知道。若一件事想让所有人知道,顷刻间而已。在南书房行走的张廷玉中午从南书房回翰林院,路上好几位大人拉住他,跟他打听陈大人奉旨即将去山东查盗卖赈灾粮之事。张廷玉推说不知,其他人都不信:“我等都知道的事,张大人你是南书房行走,怎么会不知?”张廷玉苦笑:“我今日被派去分拣折子,一脑子都是那些长的没边的请安折子,一上午连门都没出,哪里有空去打听这些消息。”“哈哈哈,请安折子确实麻烦。不过也没辙,外官不像京官,他们走不到皇上跟前请安,只能多写请安折子,就是苦了张大人。”张廷玉连连拱手:“求大人别说了,现在我脑子还晕着。”张廷玉一路告饶,好不容易回到翰林院,一进门就看到年羹尧跷着二郎腿喝茶,年羹尧笑道:“哟,张大人脸都白了,今儿的寒风着实有些厉害哈。”张廷玉拍了拍身上的风雪,道:“风霜刀剑严相逼,我等都是受苦受累的命,比不上年大人舒坦。”“哟,心里有气呀,我又没得罪你,怎么冲我来?”张廷玉轻叹:“对不住,不是冲你,只是今日……你就当我心里不舒坦吧。”年羹尧盖上茶盏:“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张大人不如跟我说说,说出来心里舒坦点。”张廷玉立刻道:“年大人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又怎知我高不高兴?人有七情六欲,有高兴的时候自然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就算不高兴,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以他和年羹尧的关系,张廷玉认为,并没到谈心的地步。年羹尧识趣,张廷玉皱眉,他自然也就不说了。“张大人,昨日你说想查前十年江浙两地的税收,我今日闲着无事,顺手帮你找了,都放在你桌上。”“多谢年大人。”年羹尧笑道:“你忙,我闲,顺手帮忙,张大人不用在意。”张廷玉道:“年大人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开口。”年羹尧做事,向来让人挑不出毛病,张廷玉大大方方接受,等以后有机会还回去就是了。应酬完年羹尧,张廷玉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无心办差。陈廷敬的事六部都传遍了,毓庆宫当然也听到了消息,太子爷书房的大门紧闭,他手里的玉笔轻佻地挑起一面容俊秀的太监的下巴。那太监配合地微微扬起头,凤眼微眯,颇有几分风情。“皇阿玛如此宠爱胤禟,竟然叫内阁阁老给他背锅,狗奴才,你说皇阿玛是喜欢我这个太子,还是更喜欢胤禟那个小娘养的。”太监似是习惯了太子的喜怒无常,他媚笑道:“您是嫡子,又是皇上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太子,皇上自然更喜欢主子您了哦。”太子大笑:“狗奴才,今儿叫唤得好听,一会用午膳,本太子赏你根骨头。”“太子只赏奴才,别的兄弟不赏?太子妃也不赏?”“哈哈哈,本太子只赏你,别的狗奴才哪有你叫唤得好听,太子妃都比不上你。”门外,给太子送饭的太子妃气得浑身发抖,太子竟然拿她跟一个男宠比。“太子妃,您小心脚下,路滑别摔着。”太子妃怒火上头,一路冲出毓庆宫,可出了毓庆宫,她还能去哪儿?“太子妃。”太子妃扭头,看到贴身丫头手里提着的食盒:“拿着这东西干什么,扔了喂狗。”不等丫头回话,太子妃又怒道:“那恶心玩意儿都不配跟狗相提并论,扔了喂猪。”可……丫头没敢说,宫里哪儿来的猪啊。太子妃一肚子委屈,连找个地方哭一场都不能,她拿着帕子捂住脸,连哭都不敢大声。太子妃在宫门外站了许久,寒风吹的她浑身冰冷,她却不觉得冷,贴身丫头再三催促,她才慢慢走回那间冷清又寥落的正屋。唯一属于她,能撑起她尊严的,只有这一间屋子了。前几天才进宫的佟佳氏住的离太子妃的寝宫不远,她看到太子妃怒气冲冲地冲出毓庆宫,又红着眼睛回来。佟佳氏死死扯着手里的丝帕,苍天呐,我也是佟家嫡女,为何要落到如此地步。“格格,若下午无事,咱们去贵妃娘娘那儿请安吧。”佟佳氏不想去,面对丫头期待担忧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贴身伺候的丫头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丫头,也是她的陪嫁丫头,只会一心为她好。这种时候,太子厌恶,太子妃不喜,要想活得像个人样,唯一的法子就是投靠贵妃姑姑。是她阿玛和贵妃姑姑让她落到这个地步,她还不能怨恨,她要求着贵妃姑姑,才能在这个吃人的宫里活下去。九皇子府,胤禟从宫里回府,叶菁菁早就提前叫下人准备好了暖肠胃的热汤热菜,又准备了热水给他洗漱,床上也烘得暖洋洋的,胤禟洗了头就去床上躺着。叶菁菁把他脑袋放自己腿上,拿着小巧精致的炉子给他烘头发,刚开始跟他说话他还能应一声,后头,屋里只有他打鼾的声音。手里的炉子不太热了,慧心轻手轻脚地进来,给主子换了个小炉子。叶菁菁忙了半个时辰,手指在他头发里滑过,确认都烘干了才放心。她腿麻,想挪开他的脑袋,却抱不动他,她贴到他耳边,声音又轻又软:“胤禟,你挪到里头去睡。”胤禟没动。叶菁菁耐心催了节。完整章节』(),我知道你喜欢吃肉,但今儿吃不了,过短时间吧。”“杨爷爷不用对我如此客气,我算哪个排面的人物?自然是厨房有什么吃什么。”杨贵笑道:“不是我们厨房慢待你这位主子爷身边的大太监,你也知道咱们福晋跟勇勤公府上亲近,勇勤公新丧,要不是主子爷回京,咱们福晋今儿还在勇勤公府上住着。咱们当下人的要懂事,主子虽没说,咱们府上也要跟着吃几日素。”“主子爷和福晋都吃素,也没委屈你。再说,这寒冬腊月的,其他家,奴才们能吃上土豆萝卜都算主子大方了,咱们家的奴才,隔天就能吃上庄子里送来的新鲜菜,惜福吧。”“您说的是,我都知道。”杨贵看他一眼:“听说你小子这次碰到大事儿了?”“什么大事?”“你还装,我前院那群五大三粗的回来,好些身上都有伤,听说还死了几个?”“杨爷爷,主子的事儿您就别问我了,您问我,我也不敢说。”被拒绝杨贵也没恼,他笑道:“好小子,平时看你不怎么着调,这时候嘴严了?”小金子傻笑,就是不说话。小金子不吭声,杨贵也就不问了。过了会儿,小邓子端来一大碗白米饭,一盘炒素什锦。小金子道谢,端起碗就猛吃,吃完一擦嘴走了。“师父,您问出什么来了?”小邓子往师父跟前凑。杨贵敲徒弟脑袋:“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小金子都知道当差嘴巴要严,你这一天天的,问什么问?”小邓子委屈:“我随便问问嘛,我又不去主子跟前当差。”“你是不去主子跟前当差,要是别人问你,主子今儿点了什么菜,喜欢用哪道菜,你说不说?”“那肯定不能说。”小邓子跟师父认错:“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打听。”“哼,乱打听确实不能乱打听,该知道的事情也得知道,只你得藏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徒弟知道了。”“知道就好,滚去里头择菜。”“哎。”今日天阴沉得厉害,天儿又冷,特别适合睡觉,胤禟一觉睡到半下午才起,他摸着福晋的肚子:“陪我睡到这会儿,是不是饿了?”“还行吧,不算特别饿。下午想吃点什么?”“随便做点吧,好像不是很饿。”叶菁菁也不挑,只吩咐慧心,叫厨房那边送些清淡又养胃的饭菜送来。胤禟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出京几日就把胃搞坏了吧。”
“不管有没有,多养一养胃口总是好的。”叶菁菁如今是双身子,不能着凉,起床后立时就穿好厚衣裳,又穿上软软的厚棉鞋,也不管臃肿不好看,只要暖和就好。“这几日我不在家,你身子可好,孩子乖不乖?()”“都好,乖着呢,我们娘俩除了惦记你,再没什么操心事。”胤禟笑道“难得福晋跟我说两句暖心话。”叶菁菁今儿心情好,也不怼他,挽着他胳膊出去。用饭还需等一会儿,两人坐下喝杯茶,叶菁菁问他:“上午你回来我看你累得很,也没问你,你把账册交上去,皇上怎么说?”一提到这个胤禟就黑脸:“阿玛护着孔家,说什么别管孔家多烂,有总比没有好。”“北孔啊。”叶菁菁叹了句:“如果是当初接下衍圣公这个封赏的是南孔就好了。”“什么,孔家还有一支?”叶菁菁比胤禟震惊:“你不知道孔家在衢州府还有一支南宗?”“不知道啊。”叶菁菁无语,她要开始怀疑历史对康熙教育水平的美化了,她都知道的事情,胤禟怎么不知?“福晋你快说,南宗怎么回事?如果我背着皇阿玛把山东的孔家人砍了,叫南边的孔家人当这个衍圣公如何?”“恐怕不行。”南宗孔家是在宋朝金兵南下时,南渡到浙江衢州府安家,当初南渡的那支是孔家四十八代嫡长孙,正是因为有孔家嫡支在,南宋皇室靠着孔家确定正统,巩固政权。元朝时,忽必烈请南宗北迁,当时的孔家当家人因为宋亡,出于忠义,给拒了,把爵位让给曲阜,南宗从此势微。或许,丢掉虚名的孔家才是孔家传人的真本色吧。让爵后,他们融入民间,创办私塾,让平民获得读书的机会,他们崇学重教,真正做到了诗礼传家。“照你说来,南宗比山东那群孔家人靠谱太多了。”叶菁菁端起茶杯抿了口:“比起山东那支‘世世修降表,代代衍圣公’的孔家人来说,南宗不仅靠谱,因为恪守忠义这一条,名声比山东孔家好出不知多少。”“那为何?”“若是你,你不想用条听话的狗?”再者,天下文人都认曲阜孔家,离开曲阜,孔家后人就少了那么点意思。胤禟猛拍大腿:“皇阿玛糊涂啊!”大清的规矩,秩序,是这样一个没有骨头的孔家来支撑,他们大清是什么?叶菁菁低下头想,规矩,秩序么,儒家如果能改一改,改得更加务实,不要掌握在某些腐朽的老古董手里,还是行的。儒家,也该改一改了,再不改,大清就要亡了,洋人的坚船利炮就要打进来了。夫妻俩正说着话,管家孙全进来:“主子,张大人的贴身小厮来传话,傍晚会过来咱们府上一趟。”“张廷玉?”“是。”“他过来干什么?”孙全道:“可能是因为陈廷敬陈大人的事。”孙全把皇上叫陈廷敬大人去办盗卖山东赈灾粮一事说给主子听。胤禟脸色复杂,皇阿玛这是准备对孔家下手了?还是只敲打敲打孔家?皇阿玛叫陈廷敬去办,还用陈廷敬侄子带脏了陈廷敬的名声,陈廷敬那个小老头这会儿不会被气死了吧?“皇阿玛这事儿做得不厚道。”胤禟对福晋说:“陈廷敬为大清尽心尽力,这一辈子都快要走到头了,皇阿玛这样捅陈廷敬一刀,不合适。”叶菁菁也觉得康熙这一手有点过分,她反问胤禟:“你想自己办?”“嗯。我是吏部主理,怎么赖也赖不到陈廷敬头上。陈廷敬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叫他替我背锅,我心里不得劲儿。”胤禟知道皇阿玛想护着自己,可那些人又不傻,事情是他亲自去山东办的,谁不知道?“一会儿我进宫跟皇阿玛说。”“不着急,既然张廷玉要来,你且听一听他的意见。”胤禟对孙全说:“既然张廷玉要来,你去给姚元景传句话,他还是我的老师呢,傍晚下值后他也必须过来。”“是,奴才这就去传话。”不用胤禟三催四请,姚元景知道陈大人的事后,必然要来一趟九皇子府。姚元景和张廷玉师兄弟两人前后脚到九皇子府,也没用饭,直接去前院书房等着九阿哥。“孙全,请你们家福晋一块儿过来。”胤禟扶着福晋刚到门外,听到张廷玉的话忙道:“别催,我们来了。”姚元景和张廷玉有些日子没见叶菁菁了,看她比年前瘦了些,想一想年后这一堆糟心事,也能理解。姚元景看向胤禟:“你去山东查账是怎么回事?”姚元景不相信,倒卖赈灾粮的官员如此丧心病狂,居然敢做出刺杀皇子的举动,且姚元景知道九阿哥身边的叶淮等人有多强,叶淮都护不住,对面请的杀手得有多厉害?姚元景猜,里头肯定有大事。胤禟也不多说,直接把他叫人抄录的那份官员贪污名单给他们两人看,姚元景和张廷玉顿时愣住了,这是被吓的。“安徽的官员没有牵扯其中?”“有几个,小角色。”胤禟道:“你们徽商富裕,家里读书人也不缺银子使,就算家里缺银子,只要考上进士,商人也会给他们送银子吧。安徽的官员,大多看不上贪污的这点银子是吧。”自动屏蔽九阿哥的酸言酸语,姚元景翻到最后一页贪污官员的关系图谱:“这个图,谁给你画的?”“哼哼,别管是谁,你就说有没有错吧。”张廷玉凑过去看,半晌后,他道:“没错。”胤禟怒了:“你们,你们一个个都知道,怎么就不说。”张廷玉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他们谁和谁有关系,我能知道他们敢如此贪墨吗?就算知道,我有证据吗?”姚元景对胤禟解释:“从先秦时开始算起,各个地方的诸侯、世家,大多世代联姻,所以这些家族的后辈都会背世家族谱,到宋元明清,官僚世家兴起,代代相传的官僚大族同样继承了这个习惯。”胤禟委屈巴巴地搂着福晋的腰:“他们两个汉人(),嫌我们满人没底蕴没传承。≈ap;rdo;叶菁菁嫌弃地推开他:≈ap;ldo;不是你说的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满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刀子够利。你一刀过去难道还砍不断他们手中的笔?”“也是。”张廷玉,姚元景:“……”这对夫妻脑子有病吧。董鄂·菁菁,为了哄九阿哥,你真是什么混账话都说得出口。董鄂氏不敢和姚元景对视,默默移开眼睛,这一世,她也是满人来着,屁股歪一下也能原谅嘛。姚元景回归正题:“所以,皇上叫陈大人去办的不只是山东赈灾粮被盗卖的事,主要是牵连出来的贪污大案。”“没错,不过我不同意,明日我去跟皇阿玛说,这事儿我要从头办到尾,谁也别想抢我的功劳。”“你真如此想?”“你们觉得我是个担不起责任的人?”姚元景头一会儿,对胤禟露出个欣赏的笑容:“九阿哥,这事儿你牵头办,我们绝不给你拖后腿。”“什么?你们还想过拖我后腿?”叶菁菁轻踢胤禟一脚:“好好说话。”胤禟撇嘴,好吧。姚元景道:“如果你能说动皇上这事儿交给你办,我们可以提前准备,你去浙江时就把官员都挑好预备上,你当天抓人抄家,当天新官上任。”“为了维持浙江官场稳定,新上任的官员里要任用一些和浙江有关系的官员。”张廷玉补充。叶菁菁提了句:“不能像去武定时那般只带侍卫,你要带兵去我才放心。”姚元景道:“名单上还有一部分京官,你出发前先暗中把人抓了,审问出那个老根是谁。”既然要办,就方方面面办妥当,抓了这一波,定能震慑住其他人,朝廷至少能安生好几年。陈大人也不用受牵连辞官。张廷玉看着那数目巨大的赃银道:“正好,皇上不是想提拔年轻人么,这群把持一方的老东西换下去,那些还在等着选官的年轻人有机会了。”“留下用饭?”“不用了,等有空再说吧。”该说的话说完,姚元景和张廷玉也不久留,纷纷回家去。他们离开了一会儿,九皇子府一封信送到陈廷敬家。胤禟也没藏着掖着,九皇子府的下人大大方方叫人去陈家敲门,亲自把信送到陈廷敬手里。陈廷敬打开信,里面只写了一行还算入目的字:功劳是爷的,就算你是个老头儿,爷也不会让你。陈廷敬微微一笑,把信放在桌上。书房里的烛火烧得旺,夜风从窗缝里跑进来,吹得烛火歪斜,不过一会儿,烛火又恢复原状,熊熊燃烧着。陈廷敬嘟囔:“姚元景怎么当的老师,怎么也不教一教九皇子写字?”门外下人敲门:“老爷,老夫人亲自下厨做了您爱吃刀削面,()叫您过去用饭。()”≈ap;ldo;来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陈廷敬把九阿哥的书信装好,妥帖地放在柜子里,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出门。“老夫人今儿怎么想起做刀削面了?”“回老爷的话,老家送了新晒的醋,老夫人尝了尝就说,必须配一碗刀削面。”陈廷敬大笑:“新醋呀,确实该配刀削面。”隔日一早,是个大晴天。叶菁菁和胤禟两人各自出门,叶菁菁去勇勤公府,胤禟进宫。“不管皇阿玛如何,他对你还算不错,你也别开口就气他,有话好好跟他说。你宫里的事办完早些出宫,今日是伯父停灵的最后一日,你早些来。”“我知道。”胤禟亲自扶福晋上马车,他自己骑快马进宫。胤禟去得早,康熙正在用早饭,胤禟过去,梁九功拦了他一下,苦着脸道:“昨儿您把皇上气得不行,皇上上火,牙疼的慌,昨儿半夜才睡着,您今日就别……”“梁公公放心。”梁九功也不知道九阿哥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但他是真放不下心,赶紧跟过去。胤禟瞟了眼皇阿玛桌上的饭菜,豆腐、青菜、小米粥,比他家吃的还素。“大早上来,又是来气朕的?”“不是,大早上来,当然是来给皇阿玛分忧的。”康熙冷哼一声,嘴角却微微翘起来。“昨儿你给陈廷敬送信了?”“您不是知道吗,还问。”康熙皱眉,胤禟忙道:“好了好了,别生气,我昨晚上确实给陈廷敬送信了,叫他别插手,我才是吏部主理,我的事情,我自己个儿会办。”“你真想自己办?”胤禟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皇阿玛,我做一半那些贪官就不知道背后的人是我了吗?换陈廷敬去,有什么作用?掩耳盗铃吗?”“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点我当吏部主理,不就是叫我去办这些难办的事情吗?”“我是皇子,若我都怕了,皇阿玛您是皇帝您怕不怕?要不要退?”康熙怕,他掌握皇权几十年,太明白自己手底下是一帮什么人。但是退么?他要是遇事只会思退?他就活不到今日了。康熙看着面前这个他以前不怎么上心的儿子,老九,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他,他后悔了,舍不得他去冒险。“我不去谁去?论对大清的忠心,哪个臣子比得上皇子?”康熙目光幽深,皇子对大清的忠心,呵,有时候还真比不上臣子。“罢了,你想去就去吧。”“皇阿玛,你都说浙江官场凶险,你不给儿子保命的东西?”胤禟见皇阿玛松口,开始提条件了。“你要什么?”“砍头的宝剑、一支八旗军,十二弟、十弟、十四弟身上没差事,都去浙江给我打下手。”“你叫他们三个去()做什么?”“不是说了么,给我打下手。”胤禟抱怨:“您一边说没有得用的人,一边又把成年的弟弟们都闲在家,怎么想的?”怎么想的?儿子太多,管不过来了。“你想带就带吧,但是你不能现在走,在京城再待一个月,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再去。”“那也太久了,再等五天吧,五天后我出发。”五天功夫,足够他把名单上的京官都控制起来,事情都安排好。胤禟正想张口,康熙道:“刑部尚书会配合你。”“多谢皇阿玛。”康熙微笑,老九行事果决,真像他。事情办妥了,胤禟赶着出宫,康熙叫住他。“皇阿玛还有什么事?”梁九功拿出一道圣旨,笑道:“这是给勇勤公的圣旨,劳烦九阿哥帮忙带过去。”胤禟打开圣旨一看,皇阿玛给彭春赐谥号“武忠”。康熙轻叹道:“你跟董鄂增寿说,按咱们满人的规矩,朕给他三个月丧假,他不在就让副都统暂管着,叫他安心送彭春回奉天安葬,等他回来,他依然是朕的八旗护军统领。”“儿臣代董鄂家谢皇阿玛恩赏。”“去吧。”胤禟走了,康熙也没了胃口,他问梁九功:“朕这个儿子还是朕的吗?”梁九功面露慌乱:“皇上为何如此想?”康熙站起身走到门口,看到老九急匆匆出宫的背影,他不想看,转身进屋。“朕觉得,朕这个儿子,不跟朕一条心,倒像是董鄂家的儿子。”梁九功心里微松了口气,万幸,他还以为是后宫出事了。梁九功勉强笑道:“民间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嘛,也正常。”“正常?老三也是董鄂家的女婿,彭春停灵期间,他去过几次?”这……梁九功就不知道了。要说对江浙文人官场的了解,那三个小的捆一起都比不过老三,老九点名要三个小的给他帮把手,一句都没提老三。这兄弟俩,娶的还是堂姐妹,人家堂姐妹关系依然亲近,他们兄弟俩却渐行渐远了。民间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还有有一句,儿女多了都是债。“太子今日在做什么?”阴影走出来一个人:“回禀皇上,太子还未起。”康熙隐怒:“他这个太子当得越发好了。”乾清宫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皇上息怒。”康熙息怒不了,这日,毓庆宫又死了两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