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痕在急速的奔跑下横贯大半薨星宫,所以此时地宫内呈现的姿态仿佛是破碎的纸张下,正在覆灭的千年古楼,其间还会传来令人耳鸣的爆破声。数次被火焰包围的男人竟然在用身上的火药制造爆炸,真空带来的氧气缺乏让他一次次摆脱掉火灵的捕获。失策了……九十九朝站起来,擦掉脸上的血。伏黑甚尔太强了,他没有想到对方能强到这种地步,而且对方在几次中招后就清楚,天元能提供给他的帮助是有限的。在隐匿类的结界上,天元的确无人出其右,但也仅限于此,统管着十大结界的力量不是说能借出就能借出。而对于火灵的操纵,九十九朝也肯定比不上麻仓叶王。不过整个布置下来的杀局最薄弱的一点,其实在于九十九朝本身。伏黑甚尔简直是盯着他在打,任何保护的结界和术式都在天与咒缚面前失去效用,三日月和小狐丸不得不来帮他。九十九朝深吸了口气,带着血的手指往伞面涂抹,伞面上早就不是繁花似锦的模样,夏油杰留下的咒灵在被伏黑甚尔彻底消灭之前,就被九十九朝收了起来,以免咒灵的死亡被主人感知到。现在他把血涂满在这些百鬼夜行的画卷上,手背上的桔梗印莹莹闪动。术式杀手像是鬼魅一般再度接近,小狐丸再度提刀前行。但谁都能看出付丧神是强弩之末,九十九朝第一次在祓除诅咒后升起莫大的无力感。如果,他现在还有力量就好了……九十九朝闭了闭眼睛,认认真真地用血临摹伞面,遍体鳞伤的虹龙再度出现,巨大的纱剪和蠕虫都扑向伏黑甚尔的方向。术师杀手势如破竹。看着他的逼近,九十九朝的眼神反而越发趋于平静。要失败了。他想。九十九朝对于自己即将到来的失败接受得很快,血液从发丝之间留下模糊了他半边的眼睛,他一边告诉思考着无数都没有办法成功的方法的同时,一边平静地回想着死亡即将割舍掉的他的记忆。作为听着笼目歌长大的御门院,平静地接受绝望其实占据九十九朝人生的大多数,寥寥几次对命运的反抗,也是因为他借助着眼睛的力量隐约窥到了微小的可能,才奋不顾身地去燃烧自己,绝处逢生。他对未来与希望这类东西从来没有过多的期盼值,夏油杰像是给了他一场梦。现在他唯一会去思考的就是自己失败之后,四月一日会不会按照他走前许下的愿望抹掉十年后夏油的记忆。——九十九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前安排这种假设他失败后的要求,明明他的想法是不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要夏油杰记住他,日夜记得他的离去,在午夜梦回时第一个忆起的一定要是他的面孔。从此以后他的主人只有自己。然而……他真是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断裂的小狐丸的本体被从火和烟中丢出,叮当落到九十九朝的面前,他的眼神没有悲悯,仍旧是极致的平静。术师杀手缓慢地如行在倒地的羊群间的恶兽,踏着血液走到最鲜美的一头羔羊面前。羔羊抬起头,眼神如沉默却永不熄灭的火山的眼睛。伏黑甚尔:“还有什么遗言吗?”九十九朝笑了一声,“你在要杀掉的人面前都那么好心吗?”伏黑甚尔想了想,“没记错的话,当初御门院联系上我的时候,是要雇我管教一个不配学习他们阴阳术的小孩。不过你既然是唯一一只活下来的狐狸,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九十九朝在心中也笑了一声,摇头,缓慢地闭上眼睛,“输了就是输了,我没有遗言,从来都没有。”男人冷笑了一声,手按上刀。少年带血的手指骤然捏紧伞页,咬住下唇,还是带着些许不甘。有个喊声却突兀地,从身后传来。“九十九!!!”……九十九朝是另一个星浆体?从天内理子口中所出的事实,让夏油杰忽而感到遍体生寒。夜蛾正道从来没有告诉他们星浆体是复数的存在,星浆体的存在和出现他们也没有兴趣,所以也无从关心过。可从头回忆起来的话,九十九朝加入这次任务从未详尽说清过自己的职责,只是告诉他们天内理子的最后一程需要他来护送,他将得以一起面见天元,参与最重要的同化仪式。作为另一个星浆体,自然也符合这一条件。之前少年所说的他能看到的未来,此时在夏油杰眼里幡然扭转成了某种臆想。所以九十九才从不着急他对告别的回答,原来是他们没有未来。九十九朝这一段时间内的种种的行为,如果从他也是个星浆体的事实来看,也就更加合理而贴切。如天内理子一样,星浆体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就是以未来与天元同化为存在的意义,九十九朝所表现的不过更内敛,也更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