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小孩才12岁,没有煽情和眼泪,只有忍耐和压抑,家里没有大人了,房子断水断电,从公园偷水,吃泡面要把汤留着第二天拌饭,被冤枉偷东西,带着弟弟妹妹站在场外,偷看其他小孩打棒球,一直到最小的妹妹失足摔死,把妹妹埋葬在机场边上,那里可以看到她生前最想看的飞机。每个孩子连眉头不曾皱一下,他们脸上只有残酷的平静麻木,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挣扎生活下去。
周其均看过太多次了,已经不记得他有没有为剧情落过泪,或许没有,被抛弃的人都有相似的经历,甚至这个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还是美化过的,现实里那个最小的妹妹是被哥哥的朋友打死的,就因为她太饿,偷吃了一盒泡面。
余新荷最后播放的是,当年她和周品权做慈善时的录像,画面中比电影男主还要小的小孩就是周其均。
余新荷并不想再让他回忆在那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她只是想让他面对现实,没有什么好逃避的,她之前太小心翼翼了,反倒把他推得更远,她也不希望,一家人的“爱”最终被这些消磨。
录像里的周其均一直盯着余新荷看,但等余新荷看过来时,他又移开了目光,一脸淡漠的不在意。
录像的最后是余新荷抱住了周其均,邀请他加入他们家。
就像此时此刻。
余新荷靠在了周其均的肩膀上,她早已泪流满面,在看到电影里最小的妹妹去世后被装进行李箱时。
“就是这样呀,你是我们的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就是一家人,伊妈理解你以前不敢坦诚,因为这是生活,不是电影,没有上帝视角,你不敢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爱你,伊妈也怕说太多,会让你多想,太小心翼翼待你,结果这种区别反倒更让你多想。”
余新荷哽咽:“伊妈当然爱你,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失败,你简直是在看低我,你也不用觉得欠我们什么,你小时候,我是想让你跟着我做漆器,因为廷廷不喜欢漆器,但你看起来很喜欢,后来,你伊爸让我别勉强你碰大漆,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还是我自己想通了,要尊重你的选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其均转过身,静静地抱着余新荷。
从心底深处伸出了一只手,握住最柔软的地方,那些他曾经不敢细想的画面,如同潮水淹没了他。
“对不起,伊妈。”
周品权在一旁冷声骂他:“搞得好像我们亏待了你一样,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还是滚远点好些,我们这个家,容不下胆小鬼,想当年,我周品权是多么的有冒险精神,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跨国集团董事长,拓展事业版图,还做了这么多慈善,古人诚不欺我,天道酬仁、天道酬勇啊。”
“伊爸,这不是你写自传感悟的时候,不过,缺了点氛围感。”
周其廷轻哼,握拳放在嘴边做话筒,给拥抱的两人配起了bg:“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赤裸裸……”
周品权忍了又忍:“是不是有病?”
……
那天之后,周其均就半被迫、半自愿地搬了回来。
但也没什么区别,余新荷只是把漆器都搬回古宅工作室那边去了,她打算等烟台山旅游景区开发完毕后,在百年前的开埠地重新开起脱胎漆器的手工艺品店。
她觉得大多数人都是对生漆过敏,而不会对漆器工艺品过敏,但她还是打算先做个调研报告,看看怎么解决游客会不会过敏的问题,是要放置多久,还是要添加什么材料。
周其均也在慢慢地适应,因为他那多愁善感的伊妈总是时不时就握住他的手臂,喊全家人来看:“还好菩萨保佑,我们均均手上过敏长泡没事呐,伊妈心疼。”
连霞姑都要凑近:“荷姐,没留疤呢!霞姑也心疼呐。”
起初,周其均反应很大,克制着才没甩开,也没推开人,但脸色隐忍。
到后面脱敏了,就算在吃饭,余新荷瞥一眼他的手臂,他都自发撸起袖子,举到她面前,让她好好看看。
余新荷忍住笑,还是哀戚着,偶尔幽幽道:“你现在知道谁是你伊妈了吗?你妈是谁,我不知道,你伊妈可从没抛弃过你。”
“你伊爸也没干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这是周品权讲的。
周其廷更冤枉:“我丢一只小熊玩偶,都于心不安,总担心小熊会伤心……”
周其均给林颂发了他登顶微信运动步数第一的截图。
林颂说:“你太虚荣了,别让我发现你是作弊的。”
周其均没回。
那时,林颂还在不分白天黑夜,想到就突击检查保安队。
郑静瑜开玩笑:“老板看几眼,工人都要绷紧几天神经,保安都怕了,现在都死死盯着码头上的船和厂里的设备。”
二次维修的最后环节是试车和系泊实验,确认主机曲轴箱、扫气箱等不存在异常或故障报警。
林颂站在码头上,看着货轮在汽笛声中,缓缓地驶离福兴。
郑静瑜还是粘着林颂,她站了一会,说:“这船上基本没什么女的,还是船厂女人更多点。”
梁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因为男女体力差距在船上更明显,很多学校轮机专业去年才开始招女生,招了也没用,船东又不要女的,说40度敲锈,零下十度洗船,靠岸打揽绳、清污、搬运油漆、扛倾斜风浪,女的承受不了,指望女的挑起国家工业,国家都要趴窝。”
“梁经理,你被人这么讲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