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纵更是糊涂。张张嘴不知父亲是何意。
“刺马”案是同治年间的一桩奇案,同治九年,太平天国匪患刚被曾国藩带领的湘军剿灭,朝廷派了两江总督、封疆大吏马新贻去江宁。一日马新贻总督从校场阅兵返回督署时,被刺客张文祥所杀。奇怪的是。那刺客也不逃走,束手就擒,声称是一山匪头领,说是马新贻也是土匪起家,勾结土匪得了高官,还占了他地妻子,害死结拜兄弟,禽兽不如,他不过是替民除害。这桩刺马案曾引得朝野震惊。举国倾注。可不知父亲提起此事为何?
杨焯廷断断续续道:“痴儿。你是不知其中地玄机。爹领兵部尚衔,朝廷中的军纪如何不知?当年太后曾想调爹去两江。爹就生了场病没能领到朝廷这份恩典。事后听说,洪秀全一伙匪患十年,聚敛民间财富不计其数。曾国藩地湘军攻陷天京后收缴全部金银上缴朝廷,但那数字微乎其微。老佛爷怀疑,曾国藩私扣巨款当做军用,而且有人传说曾国藩野心勃勃,军队庞大。更有甚者,洪匪李秀成被捕时曾力劝曾国藩反清自立为王。这些事都令朝廷生疑,所以才将曾国藩调离江宁,升马新贻为两江总督秘密调查湘军敛财一事。马新贻大刀阔斧就将查清太平天国巨款的去处,就被张文祥刺杀,朝廷吃个哑巴亏,明知是湘军在做鬼,可也不能再查。身为封疆大吏,手握重兵,若被朝廷忌惮,可就是朝不保夕。儿子,你太血气方刚,就像那见棱见角地石头,爹不知道如何能将你雕琢成珠圆玉润的美玉。你再看看醇亲王,他可是糊涂无能?无所为才是大有所为,那是真正的聪明!你再看看恭亲王,聪明一世,下场如何?你呀你呀,小吉官儿,爹板了你一世的毛病,就是打不改你的锋芒毕露,打不掉你那恃才放旷地轻狂劲。爹知道你有雄心,有抱负,想成就一番大事业。你去投军,想去报国,也想和倭寇拼个你死我活。这爹都明白,你当爹想看到贼杀到家门口,袖手旁观不管吗?不是你爹拦你,不是你爹卖国不想打这一仗,那是老佛爷,是朝廷的意思!皇上他代表不了朝廷,老佛爷才是朝廷!朝廷不想打这仗,你就胳膊肘扭不过大腿,就不能打!你想想,你这小骨头一把都拧不过爹,你还能拧过朝廷?你蹦腾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爹没脸的打你,就是想你能明白,想你不要如此的冒进,可你屡教不改!如今你们又闹什么变法维新,你们想变什么?你们能变天吗?难不成想造反?”
“大人,您此话过了。儿子辅佐皇上变法维新,不过是希望大清能和日本明治维新,及俄国彼得大帝变法一样,彻底改变大清几百年的陋习,富国强兵,兴教强民!”
杨焯廷听罢哈哈大笑了摇头骂道:“孩子话,幼稚!一群孩子,对官场一无所知,对朝政和时局更是无知!就想变天。这天是谁?老佛爷坐阵在金銮殿,她能听你们这些孩子的话?大权呢?你们手里有权吗?兵权在哪里?财权又在哪里?大清禁得住你们折腾?如今大大清,不必太祖爷入关时的锐不可当。那时的大清是豪情万丈地少年,如今地大清同爹一样,是一把老骨头风烛残年。你们所谓的变法,就是看了这一把老骨头半死不活地生气,生拉硬拖揪住爹下地同你们去跑,去大跑,要出晨操锻炼体魄。你们的想法是对的,筋骨是要锻炼才可以强壮,但有没考虑到爹的这把老骨头,可能适得其反,死的更快!你们这一变,大刀阔斧,多少权贵和八旗子弟恨不得将那章京们吃肉饮血?朝廷能想成如此局面?科举制度千百年如此,这一旦废除,那些白发苍苍妄图十年寒窗,一朝成名的读人将何去何从?异想天开!你们上得罪朝廷同僚,下无百姓拥戴,迟早是比商鞅、王安石还惨的结局!你以为原仲恺真会帮你去辅佐皇上?他不过是首鼠两端的小人,治世的佞臣,乱世的枭雄官儿,你要提防他,你一定要提防他。你在他身边,真若帝党后党之争一旦短兵交接,他会抛出你做炮灰上和几个生就想大刀阔斧变了天,改变老祖宗千百年的科举制度,你们让读人如何吃饭谋生?你们开罪了天下所有文人!堵住了多少人的升官之路!外国的变法你们不过是道听途说,日本那新政都是有洋人在后面帮忙,你们的新政洋人会拆台,为什么?想得钱,不想堵财路!大清地大物博,剔剔牙缝就够他们吃几年的。爱国!你们那是爱国,你可见过谭小三儿那上给皇上的折子,说是割让边境省份的土地给洋人是对的,说是那些地盘不挣钱,亏了国库去养,不如送去与洋人!荒谬!你们空骂《马关条约》李鸿章卖国,他这又算什么?幼稚!稚子无知!皇上,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他还能保你们这些小臣?”
一番话令云纵震骇,起先他还抵触,随即低头不语,嘴角挂出苦笑,心里却想着,同父亲不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谈下去也无益。
于是劝解道:“大人说得太多,语多伤神,还是先将歇,养精蓄锐后再教训儿子不迟。”
杨焯廷摇头哈哈大笑道:“爹就知道你是个听不进劝的,爹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想亲眼看到杨家被朝廷抄家,祖宗陵寝于地下难安,被刨墓鞭尸!”
说罢从枕头下掏出一包树枝般棕黑色的小木棍给云纵看:“吉官儿,你可见过这宝贝?”
父亲忽然调转了话题,云纵看了眼猜测:“可是丁香树的枝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