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聿仰着脸,安安静静地凝视她。穆遥一怒转身,立在窗边凝视漫天白雪,好不容易勉强静心,“你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晚?”齐聿答非所问,“你带来的汤,我喝完了。”难怪等这么久才见人出来,就他如今状况,不饮酒想要熬过不吐,不知挣扎多久。穆遥转过身道,“齐聿,丘林清就要来了,你打算——”“打算什么?”齐聿尖锐道,“来便来了,又如何?你为什么问?”穆遥沉默。齐聿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凌乱,死死地盯住她,“你要说什么?说啊——”穆遥皱一皱眉,“你安静些,休要发疯。”便站起来往外走,内庭空荡荡无一个侍人,走到月洞门才抓住白日里那个小太监,“去,给大人安排些粥食,清淡好克化的。”小太监应了。穆遥一转念,“你叫什么名字?”“回穆王,奴名平安。”“平安,好名字。”穆遥从袖中摸出一只银锭子,“监军身体怎样?饮食起居如何?”平安乍着手不敢拿。穆遥强塞入他手中,“我等不过是想同监军多有亲近,别无他意。”平安无奈收下,迟疑一时道,“此事本不当奴说,穆王既问了,请穆王劝劝大人,旁的罢了,好歹容我等在旁伺候,若有万一,总有个人。”“什么万一?”小太监压着声音道,“今日奴入内叫起,大人就昏在那边地上,不知多久了……万幸内庭烧着地龙,若在别处,冻出个好歹——”穆遥皱眉,“经常如此吗?”“倒不是经常……”平安道,“有……三四回。”“你伺候他才几天——三四回还少了?”穆遥摆手让平安走。自己在原地呆立一时。回去便见齐聿伏在大迎枕上,一头乌发披垂,一动不动。齐聿面容尽数掩在枕中,听见声音厌烦地叫一声,“滚出去,谁许你进来?”穆遥无声望着他。齐聿渐渐察觉不对,仓皇抬头,看清眼眼人惊慌道,“穆遥,你不是走了?”穆遥一声不吭往他身边坐下。齐聿撑着爬起来,死死抓住她手臂,“穆遥,丘林清来就来了,不用担心……不会好生回去的。”“为什么?”齐聿自知失言,一个字不肯多说,抓着她恳求,“你不是也在崖州吗?”“我在崖州?我怎么会在呢?”穆遥冷笑,“齐监军,你原本的打算,是让我带前路军往危山营,崔沪与你在崖州等着丘林清吧。即便现时,你不是也在变着法子把我支走吗?”齐聿不由自主低头,抓着她的手却半点不松。“我说的不对?”齐聿不安地动一下,“对……不,不对……我——”他着实说不出口,门外雪风呼啸,室内一点炭火毕剥之声,穆遥就在咫尺之遥,却如隔山海。外间脚步声响,平安捧着个棉袱子裹着的小炉过来,“大人,穆王。”齐聿正待发作,穆遥道,“我让他进来的。拿来。”平安小心翼翼入内,解开棉袱子,露出一个小小巧巧的红泥炭炉,上头坐着一只瓦罐,打开盖子便有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鸭子肉粥,大人好歹用一口。”齐聿被穆遥斥过便不吱声,还是穆遥道,“去吧。”等平安走了,盛过一小碗,放一柄匙,“吃饭。”齐聿接过,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粥。穆遥在旁看一时,“我刚入崖州时,发现一个好去处,既安静,又隐秘,还不似北塞民居粗犷,院子里居然有一个紫藤花架子,应是咱们南边人流落在此建的,主人跑了,可惜了荒着,我便命人拾掇过了。”齐聿认真听着。“齐聿,你去那里住吧。”齐聿勉强咽下,“为什么……要搬走?”“你在这个鬼王府再待下去,我怕你疯得更离谱,就这么定,一会儿就搬过去。”“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不同?”齐聿扯出一点笑,“不用费心啦,今日有些失态,是我昨日睡得不大好,其实我挺好——”“我也搬过去。”齐聿黑琛琛的两丸眼珠艰难地转一下,久久又一下,双唇颤动,“你说什么?”“我说,”穆遥接过粥碗,“我们换个地方住。”齐聿在很长时间陷入了一种离奇的恍惚中,他被穆遥拉着手,从王府出去,坐着马车走一时,入了一间古朴的民宅,小小的一进院子,绕过照壁有一架藤蔓,冬日干枯,覆着厚厚一层雪,说不出的意趣。穆遥指着藤蔓给他看,拉着他进屋,屋子临窗有一张樟木书桌。另一边是一副木架子床,小小的两个衣柜,当间一张圆桌,四把椅子。房屋陈设极其古朴,雪色映照,自有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