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衡,我是为了你好。”晏衡嗤笑了一声,问:“哦?此话怎讲。”“你既然知道那八字预言,就该知道我的使命是来终结金缕曲。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练过金缕曲的人,我不光该毁了遗本,还该杀了你。但如今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废去一身武功,从此不再碰赎命阵,我可以留你性命。”谢无秋取下腰间佩剑按在桌上,抱着后脑勺悠然翘起腿,后仰着身子看他。话既已说开,他也不准备再编排什么谎言了。原本,他就是来杀他的。从得知他是十二楼少楼主晏衡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手起刀落,不留情面。不过是后来发现晏衡也在寻找《金缕曲》残本的下落,而他多年寻觅亦无所获,因此想借力,才留在十二楼直到现在。他不像晏衡,擅长机关谋算,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没什么周全的谎话。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他来去自由,没什么损失。虽然原计划是再多留一阵,没想到出了个假书的岔子,换书的事他是不知道的,但真正的金缕曲心法,他知道。见晏衡练成那个样子,便猜到有猫腻,不过他也不准备说,那假心法害得晏衡经脉受损,正好劝他废了金缕曲。如今晏衡怀疑到了他头上,既然如此,说开也好,省的成日说瞎话。唯一的变数大概是,他有点心软。杀晏衡,其实也……不着急的。如果晏衡愿意废去金缕曲,把这个秘密永留心底,不让别枝惊鸦鹊(2)夜隐慢慢闭上了眼睛:“属下甘愿一死谢罪。只求……求少主一件事。”晏衡目无波澜的看着他,许久,才移开了眼神,沉声道:“说。”“属下……我,我母亲,尚还在世……”夜隐艰难道,“家母年老体迈,本也享不了几年清福,宛城东边城郊有一片竹林,山上有座茅屋,正是家母居所。那里已被……秦端阳的人监视着,此次我失、失手……家母,怕有危险,我走以后,求少主念在旧情,帮我照顾母亲……”夜隐的声音有些哽,大约觉得自己要求过分,几度说不下去,然而又不得不说出来,只是越说眼眶越红。晏衡静静听完,看了他一眼:“秦端阳用你母亲的性命威胁你?这些,你也不曾想早点同我讲的,是么。”夜隐重重叩一了拜:“是夜隐有负少主和老楼主的栽培之恩!”“是啊,你也知道。”晏衡道,“你母亲,我也没义务替你管。”夜隐闻言一恸,又接连叩了两遍:“少主,求少主……”“罢了,多说无益。”晏衡挑起金针,从夜隐的手臂上慢慢滑过,夜隐自知理亏,认命地放弃了言语,闭紧了眼睛,作出引颈就戮的姿态。那金针倏然没入他的肌肤,一眨眼的功夫,夜隐左右手的手筋尽数被挑断。他闷哼一声,硬是忍下了没有叫出声来。可是等了半晌,致命的一针还是没有袭来,却听到风声一振,夜隐再睁眼,晏衡已经起身走到了远处,负手背对着他。“少……”夜隐身子一晃,差点倒地。“你既从未效忠过,也称不上背叛。滚吧,往后,十二楼再无夜隐。”“少主……”夜隐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眼角一酸,眼泪蓦地掉下来了。你从未效忠,何来背叛。那话晏衡说了两遍,第一遍是失望,是嘲讽,第二遍,是心软,是借口。他都知道,他却没猜到。其实他早该想到。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晏衡这么多年,怎么还不了解他的少主是什么样的人呢?“快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夜隐视线模糊地看着那个背影,头再次重重叩在了地上,叩出一个深红色的血印子来,过了很久,他才咬紧牙关站了起来,终于头也不回地从窗子翻了出去,远去了。城里的梆子声响过五旬,天光破晓,晨色熹微。狂雨楼门口守夜的弟子打了个哈欠,抻了抻筋骨,准备换班。新一轮的守门弟子精神满满地走过来打招呼,忽然看见地上正正摆放着一只红木方盒,便指着它煞是好奇:“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