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太子殿下许给她的定情信物。
太子面色沉重,深出口气,将双手背于身后,眼眸中透出几分不舍,随即又露出愠恼之色,厉声道“你们都下去。”
林予烟面色不改,依旧如月色般从容淡雅,柔弱温和,轻声道“人世事,几完缺,既我与太子殿下缘分已尽,便该一别两宽。”
说着,林予烟将一旁的流翠金玉赞递于太子面前。
太子满眼哀愁,见她眼眸含泪,楚楚可怜,顿时心中一片苦楚,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臂,急切道“虽然帝皇已经赐婚,可只要你誓死不嫁,定可以将这门婚事退掉。”
林予烟顿了顿,“可帝皇也给你赐了婚……”
太子紧握林予烟手臂的手松了下来,眼底透出惆怅,随后又露出一丝希望“虽是给我也赐了婚,但你可以先做侧室,我并不心悦周家女,我是太子,将来继承帝位,定立你为帝后。”
林予烟柔弱的身子向后撤了撤,挣脱开他粗壮的手臂,玉手轻抚额头,故作困色“我刚用了药,有些乏了,太子殿下的玉簪还请收回,我已思量,情愿相思苦,不愿做妾身。”
林予烟转过身去,纤薄的背影玉立,瘦弱的手臂扬起轻抚眼泪,俨然一副被情所伤的悲情女子,太子心生怜意,不忍再言,自己曾发誓要立她为太子妃,如今只觉亏欠。
太子面色难看的离去,玉娘与红烛急忙走进屋内,本欲宽慰一番,却见林予烟依旧半倚在床沿,明眸低垂,看不出是喜是忧。
林予烟是辅国将军齐国公林序之女,被帝皇亲封嘉秀郡主,在皇城中虽是众人尊称一声郡主,却也被人在暗地里嘲讽。
只因官至辅国将军封齐国公的林序是宦官权臣。
齐国公林序深受帝皇恩宠,一言可敌千军万马,去年暮春时节,林序为曾带兵谋反被诛杀的振国将军开脱,并为振国将军府死于大火之中的家眷平反,给他们立了坟茔,引得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宦官任辅国将军本就惹众人不满,又为逆贼开脱,齐国公林序被文武百官扣上了忠奸不分,祸乱朝纲的名声。
就连与振国将军是亲家世交的宁远侯府也骂林序护佑逆贼,不得好死。
宁远侯府战功赫赫,兼资文武,高风峻节,如今管事的是宁远侯长子宁全,他带动一众文官联合上书弹劾林序,却一直得不到帝皇的赐复。
……
林予烟是林序唯一的女儿,独受恩宠却也受尽人言。
她自几年前在临江水畔赏景时不慎跌落湖中后,便大病了一场,醒来后记忆全失,只有一个宦官爹爹在跟前无微不至的照料,让她确信自己就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
也自那次落水后,她便日日梦魇,寻了宫中太医,也寻了民间名医,都无济于事,身子骨格外娇弱。
林予烟日日梦魇,有一事常觉得可笑,偶尔有梦境,她竟梦到自己是宁远侯府嫡女,梦中的她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一身红绸锦衣,正在侍女的推扶下在秋千上嬉笑徜徉,可突然一只巨大的手掌将她推倒在地,掩于黑暗之中,只有熊熊烈火发出的红光让她有刺痛的知觉,无数哭喊哀嚎响彻心底,熟悉而恐怖。
可宁远侯府是名门望族,高风峻节,人人敬重,她终究是宦官权臣的女儿。
玉娘与红烛见林予烟面色暗沉,明眸含泪,脸颊泛红,红烛急忙去添了杯莲心茶去暑气,玉娘拿起身旁的蒲扇给她纳凉,笑声宽慰“郡主,虽是您与太子殿下无缘,可帝皇将您赐给楚王,说不定是良配呢。”
林予烟轻抬眼眸,修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嘴角露出一抹难寻的笑意“玉娘,你不用宽慰我,太子殿下迟迟不向帝皇求娶我,定是碍于爹爹是宦官的流言,如今帝皇赐婚周家女,周太师博学多才,位列三公之首,他的嫡孙女定是书香氤氲,德才兼备。”
红烛端着莲心茶走近,撅起小嘴,她不过与林予烟一般年纪,有些孩子气道“玉娘,你怎睁眼说瞎话,那楚王殿下最不受宠,母妃也只是太医局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官,而且楚王常年在外打仗,一身戾气,听闻他凶残冷暴,郡主身子娇弱嫁给他可如何是好?”
红烛向来说话不过脑子,好在护主,又是一直陪在林予烟身边的,所以林予烟待她格外宽容些。
关于赐婚楚王之事,林予烟也极其想不明白,以爹爹在帝皇面前的地位,若是要帮她拒了这门亲事不过吹灰之力,只是爹爹明知她想嫁的是太子殿下,却在帝皇赐婚三皇子楚王时欣然答应了。
林予烟浅浅休憩了会,醒来时已至酉时,她轻抚额前碎发,缓缓站起身。
日光渐微,沉闷的大地有了一丝清凉,夕阳隐于远山,染红了万物,林予烟换了身淡紫薄纱罗裙,悠然走在青石板上,两旁的合欢树盛开的花似羽毛般轻盈,在微风中摇摆,林予烟想着爹爹该是到家了,他时常忙碌,有时候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他人,不过近几日倒是时常在府中。
转过两处置满山水灰砖白墙别院,又穿过竹林小桥,便到了齐国公林序的住所,这里有繁盛的榕树形成天然的遮阳伞,一片绿意盎然,幽深肃静。
齐国公府是帝皇亲赐,在皇城最热闹的地段,府中一应布置皆是宫廷匠人一手操办,不止雅致,更是一应稀奇玩意,应有尽有。
如此繁华,却唯独缺人,偌大的院落只有林序与林予烟居住,林序又时常在宫中。
“爹爹。”
林予烟见林序从卧寝走出正要去往书房,柔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