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主任长吐一口气来,收捡着纸笔,路过美琪时,重重地拍拍她的肩膀,悄悄地竖起大拇指,小邝,口才了得啊,雄心壮志呀,目光长远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他郑重地伸出手来,美琪起身,握了过去。这一刻,眼眶酸涩着几乎要掉下眼泪。她知道,这一关,终于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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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妞
小龙在车里跟人吵了起来,跟电话那头的陈红英。小龙是典型的中部地区长相,既有淮南地区的白净,又有江北地区的痞气。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在朋友圈是很讲义气的那类。寻常也爱泡妞,青春热血地玩闹,并无太大事业心。也想过捞票子,跟跟灰色地带的偏门,但也不算出格。因为他身边有个邝美琪。这位堂姐在小龙心中分量,不可跟任何人同日而语。她在他心中种下无形的心锚,拉扯着叫他不要在混世角色中陷入太深。他试图追随堂姐的脚步,试图帮她干一番事业来。可最近两个月逐渐心灰意冷。美琪身边不断地涌现那么一批人,有才华、有能力、有眼界,衬得他既渺小又无能。他是个男人,他也要尊严。再加上抄袭事件,小龙认为,美琪已经不再需要他,他已经成为她的拖累。
吵了没两句,小龙白皙的面色暴涨怒红,额角上的青筋爆裂地鼓出,他说,陈红英你闭嘴,那天是你强奸了我。
陈红英骇然,好一会儿才道,邝小龙,你说什么呢!
小龙一想起那夜,气得头疼欲裂。都说醉酒坏事,酒醉害人。馨雅花园那夜,两人后头接着去大排档吃宵夜,吃没怎么吃,一味地去饮,原本心事就重,拼了命地要发泄。被陈设计扶到宾馆去。糊里糊涂地就发生了那档子事。如果换任何一个人,睡也就睡了,就那么回事。可陈红英浑身上下没有一毫毛的女人味。嬉皮士的黑眼圈和马丁靴,再加上硕大的破洞牛仔裤,全是他憎恶看不上的点。在他眼里,陈就是个男人。但凡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倒贴钱给他,他都不会动。
陈红英是聪明人,吃吃地笑了两声。喂,那天是谁抱着我痛哭流涕,我是瞧你可怜,才勉强抱一抱你。
剧烈的耻辱冲击着小龙的脑神经,他爆吼,你他妈闭嘴。
陈红英道,别发脾气呀,说到底是我吃亏好吗,我都不计较,你计较个什么劲儿。难道你没爽么。
女人赤身裸体地画面忽的撞入小龙脑海,冰冷的白炽灯下,摇曳着褪去衣物后干净冷练的女体。短发凌乱,脖颈修长,模特一样的长而扁平的身材,但始终是女人。调笑着高高在上地爬行过来,骑到他的身上。一巴掌结实地扇过来说,你别哭了,像个娘们儿,有那个劲头,操我。醉到发指的情况下,面皮受到力量的冲撞与煎熬,是另外一重刺激。他竟然还能硬。他愤怒地朝她冲过去,两人在床上跟野兽一样厮打。真实的厮打。陈红英灵活用力地踹他,绝不留情。他去抓她的头发,掐她的脖子,坚决不后退。打不赢一个女人,他还是男人么。打到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着,陈红英翻到他身上,吻了他。后面就不用说了。小龙野兽,陈红英狂野,一拍即合,宾馆的床都架不住两人的撕扯,响了半夜。
小龙都想起来了,呼哧呼哧地喘气,质问,陈红英,你是哪门子的妖魔鬼怪。
陈红英得出些趣味来,她对小龙本身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跟他上床不过是顺势而为,小龙的暴怒是她没想到的,怪有意思的。
美琪板着面孔坐进车里,小龙担忧着问,砸了?见堂姐神情郁郁,小龙靠过去一味地安慰她。姐,咱不怕。都是小事,这地不成还有别的地,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叽里呱啦地,又讲了一大通。美琪便不好开玩笑了,捧住小龙傻乎乎关切的脸蛋,笨蛋,你姐成了!
小龙惊愕地眨眨眼,惊喜一闪而过,迅速被忧郁给替代。姐,我有话对你说。美琪说等等,你让我做好心理准备。车厢里停滞了片刻,她试探着问,你生病了?你爸妈又讲你什么了?还是他们出事了?小龙不断地摇头,越摇头,心中愈酸涩。他把头埋到方向盘上,声音哑哑地,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来。姐,我准备撤出云端了。我在那里,如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美琪要反对,神情激烈。小龙说姐你别急着反驳我,听我讲。我不是在闹着玩儿。你知道的,对你的事,我向来是全力以赴。可最近几个月,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我的价值。工厂管理上,你有霞姐那几号忠实员工,运营上,我懂得太少,嘴还不严,给你搞了大乱子。只要一回家,爸妈天天想方设法地从我嘴里套话。他们是见不得你好的。但良心话,我爸妈再怎么错,都是为了我。工厂和家里两头,我在中间很难做人。很高兴你今天能谈判成功。姐,如今云端步入正轨,我也该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美琪了解小龙,手把手带大的弟弟,什么性格一清二楚。说他浑,他也浑,但他绝不缺乏男人最基本的素质,就是硬气。
你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见美琪不再阻拦,小龙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来,仿佛憋闷胸口长久以来的压力,终于可以结束了。眼见地,眉头的阴郁挥散开来。美琪牵着小龙的手,正如多年前,一高一矮两个小朋友,自校门口步行回家。小龙笑,精气神又回来了。姐,我做这个决定不是冲动而为。有两个兄弟靠上一个大老板,创办一家金融公司。美琪差点炸毛,你懂什么金融证券呀,别不是搞高利贷吧。小龙汗颜,委委屈屈地瞪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想我呀。是帮别人微小企业搞融资贷款的。不光你们电商资金在疯狂增长,现在好多小企业要发展,又贷款不到,我们这个平台就能起作用。前阵子你也不是出现这种缺少资金却求情无门的情况么。朝亲朋好友借,即使有得借,那是不是要欠人情?只要通过信用评定,朝平台借,合规合法地给利息,不正好么。
美琪琢磨了半天,又问,那你们又靠什么挣钱?资金又从哪里来?银行都没那么大本事,说借就借。小龙道,这就是商业机密了,改天我再跟你细说。
偌大的好消息因为小龙要走,喜悦的分享骤然大打折扣。小龙干脆就不回清水别墅了,他说回去也是伤感,也没什么行李,那些杂物改天有时间再来拿。关键是不想再跟陈红英那个不男不女的魔鬼再碰头,这话可不能跟堂姐讲。美琪在路口下车,小龙调转方向盘,兴冲冲地去谋他的大业去。遇到红灯,他从驾驶座伸出半个脑袋来,朝美琪吹起一声响亮长鸣的口哨。
一月份的天气,即使没风,都要冻到骨子里去。可她还不觉着冷。小龙要去出人头地,她也在往这条路狂奔而去,离别的伤感被烈火熊熊的希望给替代。美琪跑动起来,耳边是猎猎地西北风,耳根冻到麻木也不觉着。一辆黑色奥迪a6将车头一拐,将美琪截停在阴冷的路面上。车窗后是梅耀新神采奕奕的脸,他朝她抬抬下巴,什么好事,跑得这么带劲。美琪忽视他的俊脸,朝旁瞧去,没见宋云蔚。梅耀新撇嘴,云蔚忙着呢,琪琪小姐,别喝西北风了,请上车。
听到土地的好消息,梅耀新歪嘴叼起一根香烟,抽出右手来,狠掐一把美琪热乎乎的笑脸。好家伙,不声不响地,这就搞定了?美琪横他,不自觉地眼波潋滟神采动人。梅耀新哈哈笑了两声,走吧,哥带你去庆祝一番。
汽车流畅迅捷地滑翔出去。不过十几分钟,开到近郊的一处滩涂。不远处是正在建设的跨河大桥。
阴天、野水,还有人在灰色的芦苇荡下垂钓。
一只黑鸟,低伏水面滑翔而过。
梅耀新从后车厢里拿出一瓶芝华士,拿牙撕咬开了,灌了一口,又递给美琪。美琪接了,灌了一大口,胸口热辣辣地。忽地扶住膝盖,朝远处的水面大叫起来。梅耀新靠在车头上,含笑着看她耍疯,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是宋云蔚来电。他掐了,电话扔进车厢。等她叫个够,一扭头,侧脸是精细的线条,美而破碎,碎而坚定。他从未觉得她很漂亮,却是越看越有滋味,有种缠绕心头的亲昵与欢喜感。梅耀新上前去,傻瓜,明明是好事,怎么要哭。冷不冷?他把黑长款的羽绒敞开,里面正是云端标志性的羊毛衫,羽绒将美琪裹进去。低低地复述,小傻瓜,我们应该痛痛快快地开心,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