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静昭的眉头紧锁,脸色惨白,脚步匆匆如同心脏跳动的频率,每一步都显露出对谭阿翁现状的极度焦虑,她几乎是在与时间赛跑,急切地朝家的方向疾走。
情急之下,她发猛地推开家门,径直冲进了谭阿翁的卧房,她本想高声询问,可在她一见到谭阿翁躺在床上被郎中把脉扎针时,又即刻收住了步子。
房间中央,谭阿翁静卧于硬木床上,脸色苍白而略显疲惫,额头上隐隐可见细密的汗珠。
身侧的郎中手持一根细长的银针,照着古籍上的经络图,精准地找到了谭阿翁腕部的穴位。他的手法稳定而熟练,轻轻刺入皮肤,缓缓推进,仿佛在引导着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穿越脉络。
谭阿翁虽然年事已高,但面对针刺却显得异常坚忍,只是眉宇间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抽搐。
加之周围摆放着一些精致的药瓶和瓦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这股气味似乎也带给了他些许安慰。
不一会儿,郎中便给谭阿翁施好了针,待他将那些细长的银针从谭阿翁手臂取下,他就收拾起药箱来,转身对谭阿婆说:“阿翁不过是染了风寒,加之操劳过度,年纪大了,就有些虚了,平日里多吃点好的补补,今日我开些药方来,每日三副,皆饭后服用。”
于是,谭忠便领着郎中去大堂里写方子,留下一屋女子在身旁照料着谭阿翁。
施针后,谭阿翁的脸色确实好转了些许,但依然没能清醒过来。
余静昭也不知如何是好,她这几日全心都投在了谭记糕点铺的经营上,竟没留心谭阿翁的身体状况。
当初她决意要开铺子时,手头还缺了钱,可以说,她盘铺子的钱,除了少数零头,余下的大部分,都是靠着谭阿翁这么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两,二老本打算用这钱给自己打口棺木,却先将那钱袋给了余静昭。
谭家本就不够富裕,还得供着在镇上私塾听学的幺子谭义,加之家里又添了阿虎一张嘴,这回只有靠二老拮据才得以攒下这些家底,没承想他这一病,家里能干活的劳力又少了一个。
对啊!谭家应当还有一人才对!那不正是余静昭一直未能见到面的她二舅谭义吗?他爹都病倒了,他这做儿子的倒不至于还在镇上享受生活吧!
说办就办,余静昭等谭阿婆给谭阿翁喂完药后,轻手轻脚地将她拉到门外去,悄悄问道:“外婆,我想问一下,你可知我二舅住在何处?”
谭阿婆反倒警醒起来,反问道:“你问这个做甚?”
“我从未见过二舅,现下外翁病了,我觉着二舅应当时要知晓的。”
余静昭本以为谭阿婆会应允她的做法,却未料想,她竟一口回绝了,而她给出的理由却是“不愿打扰她温习功课”。
余静昭不明白,何时科考之事要比爹娘性命更为要紧了?真是荒谬至极。
即使谭阿婆不愿告诉她谭义所在之所,她哪怕要自己一家一家搜寻,也誓要将他找出,亲自带到谭阿翁的床前。
正当她气势汹汹地迈出房门时,萧四的声音却在她耳畔响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余静昭发觉萧四方才竟一直倚门框上听着她和谭阿婆的谈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你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余静昭皱起眉头来,显然面露难色。
可萧四却不紧不慢地同她一一道来:“你可知当下那些平民百姓前赴后继之路?”
“你是不是想说科举才是众望所归?”余静昭也抱起手,同萧四攀谈起来,“大家都在走科举之路,反倒是鄙弃我走到这条行商之路,可对?”
萧四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你心知肚明,为何还要违背谭阿婆的心意?”
“没错,我懂,但我从未说过赞成。”
萧四不语,只依旧斜靠在门框上,静静听着余静昭往下谈。
“这世间路有百种,因而催生世间百工,依理可得,这百工自是需要各路人才各司其职,这王朝才得以延续,若所有人都要去做官,那谁来种地产粮?谁来造车制窗?又有谁来为民讲学?”
她接续说道:“世人皆只求科举之路,我倒觉得此事甚是荒唐,做官做官,不过都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罢了,爱慕虚荣人皆有之,但自古以来又有几人当真能成?”
萧四目光逐渐呆滞了下来,静静地瞧着余静昭一吐为快。
结果余静昭回过头来突然反问他,杀得他一个措手不及:“再说了,你不也没参加科考吗?现下不也活得好好的。”
萧四嗤笑一声,只有他自身心知肚明,他不参加科考,可是有着别的缘由,于是他扯谎回嘴道:“我现下可是寄人篱下,保不齐哪天会饿死街头。”
“不会的。”余静昭的眸子忽然闪出一道坚定的光来,“有我在就不会让你饿死街头。”
被她这么一说,萧四的呼吸猛然一窒,在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红透的双颊之前,他率先背过身去挡住了自己的糗样。
“走吧阿四。”余静昭见他转过身去,便自行走向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便我不同我二舅说外翁的病情,我也得先找到他。”
“可我们才从镇上回来,你现下又要回去啊?”萧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