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沈吟,心中有了主意,将眼光缓缓的转向袖手旁观的凤无雪。
自从上次二人同处一室后,柳子承对凤无雪的态度一直是冷冷淡淡的,除非必要的讲话,否则一句话也不多说。在赵书安面前,尚给他留了几分面子,私底下,连一个字也不肯多说。这下可有些让凤无雪难受了起来,他开始认真的思考与师兄相处的方式是否需要改变了,反正他喜欢看到柳子承偶尔轻轻一笑时的样子,不喜欢他每日冷冰冰的特别是对着自己。
这会儿,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的师兄竟然突然对他温和一笑,让他如坐针毡,心里有些忐忑。
果然,柳子承上前半步,对着底下的一干众人略微施礼,清朗一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们兄弟不才,久慕孙老爷雅名特来拜访,不想竟在这里先遇上诸位了,无雪,你说是不是啊?”
凤无雪暗自无奈的应了声,起身走到柳子承边上,对着下面众人微微一笑,算是见礼。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亮光,这男子竟然淡淡微笑竟璨如春花般清艳耀眼令人不敢逼视。那为首的那人三角眼一吊,仔细的打量着两人,看了看两人的衣着不凡,又听到柳子承开口唤道“无雪”,心中暗生几分狐疑,语气稍稍收敛了一些,“二位……高姓大名啊?”
柳子承见他语气稍缓,便文雅笑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修长手指一指凤无雪,“这位公子姓凤名无雪。”
“凤无雪……”众人只觉耳熟至极,喃喃吟道,忽然其中一个失声叫道:“莫非是北孤凤无雪!”神情中由自带着不敢确信。
这下底下像是炸开了锅,凤无雪低下面孔冷冷轻哼了一声,又满面春风的抬起头来,对着下面嫣然一笑,“无雪略有薄名,叫各位笑话了。”
本朝皇帝重文轻武,朝中大臣多为饱学之士,因此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贩土绅都爱追从这股“文风”,以和文人结交为荣,文人墨客的地位可谓空前高涨。
柳子承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凤无雪年少成名,如今已是名动天下,这位孙老爷必然不会不知道,不想与之结交。
他不去理会底下的喳喳呼呼,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的神情从震惊转为倾慕。那些人果然收起那副恶霸的样子,装模作样的给凤无雪三人行了礼,赔笑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凤先生见谅,在此稍候片刻,我家太爷就快来了,他若知道先生也在必定欢喜。”又把头一拧,转身骂道:“还不把这爷孙放了,凤先生还等着他们唱曲呢。”
凤无雪微微欠身,笑道:“多谢了。”
那对爷孙颤巍巍的上了楼来,对着凤无雪拜了下去,涕泪纵横的说道:“多谢公子大恩……请恩公点曲。”
凤无雪细看这对爷孙都是面黄肌瘦的,心下也觉得黯然,说道:“我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随意吧。”
那爷孙相视了一眼,拿捏着咿咿呀呀的唱了开来:
“有道是──王孙公子处繁世,不知人间几多苦……”
声音虽还算清亮,可是明显的底气不足。
柳子承一听心叫不好,偷偷朝赵书安脸上看去,果然脸色已经阴沈了下来,啪嗒将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拍,歌声嘎然而止,竹儿在一旁吓得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柳子承面色凝重,慢慢的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赵书安的神色,微微蹙眉想要劝解,不料一旁的凤无雪对着那爷孙,淡淡的先开了口:“你们起来吧,先吃些东西,饱了再唱。”
那对爷孙被赵书安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有些怔仲,愣愣的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柳子承朝着凤无雪使了个眼色,对着赵书安温文一笑,“公子爷……”轻轻的按上了他搁在桌上的手,那双贵公子的手却不绵软柔滑,看似修长白皙的手上有着一层薄薄的手茧,想来是运笔拉弓都没有拉下。
赵书安被他这么轻柔的一握,突然觉得像是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从手掌上方那柔腻如脂的掌心传来,他不由脸色微红,有些狼狈。可又一想到那爷孙刚才唱到的歌词,腼腆之色一闪而过,脸上重云又现,重重的叹了口气,压抑着声音说道:“子承,他们说:对流民灾民一日两舍,粥要插筷子不倒,凉饭团子要拿在手里能吃,可是现在……”
他望向那对爷孙被凤无雪柔声安抚下来后,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样子,冷冷一笑:“这才离京城多远啊,就有人活生生的挨饿,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我……我恨不得立即斩了他们再报奏朝廷。”
柳子承对他的话语心中暗赞,果然自己没有看走眼,这个小皇子确实是心系天下,口中却说道:“公子爷勿恼,此事还要从长计较,别忘了公子此次的正事要紧。”
赵书安这方回了脸色,摆摆手叫竹儿起身,温和的问着那对爷孙:“吃饱了么?可还要再添点东西?”
那爷孙抬眼看着赵书安清秀贵介的面容,那温存的话语,不由泪眼朦胧的一阵感动,“多谢公子,您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柳子承微微一笑,对着他们说道:“我们也不听曲了,你们就在旁边休息一下吧。”
正说着呢,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色青衣小帽长随的打扮,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柳子承探身望去,见那人生的一幅富贵之相,可惜鹰鼻权腮,略有破相,明堂气隐,多有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