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璇确实在看着他。她的床很大,边缘靠着窗,不过平日里这里有窗帘遮挡,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在她知道季礼和的家世的那一刻,那一瞬间那些疼痛的,可怕的,但又牢牢镌刻在心底的那些阴霾记忆潮涌上来,她至今还记得当初的无力,当初所受的伤害。时光会让一切伤害过去,会逐渐淡化一些记忆,但是当被伤得伤痕累累时候,时光不会抚平它,那些伤疤,一直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当初的可怖。但是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她想起来季礼和的好。夜深了,浅淡的月光洒在下面一个孤零零的人身上,灯光昏暗,万籁俱寂,微光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看上去很是凄凉孤寂。宋璇坐在床头,撩起一角窗帘,看着季礼和一动不动地、双脚像固定在了他们家门前一般站在那。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很多人期待的另一半。在他没和她交往之前,不少小镇上的姑娘都偷偷爱慕他,毕竟他那温和的性子,俊秀的容颜,和强横的能力,无一不是许多女孩理想的对象。在季礼和没和她说明自己的家世之前,宋璇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宋璇有这个自信。到现在,若是忽略掉季礼和的家世,她依旧有这个自信。但是有些东西,不能这么算的,尤其是家世。她已经不是那个还会做着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少女梦的小女孩了,她清醒得很,她不是灰姑娘。灰姑娘都还是伯爵的女儿呢,穿上了那个合适她的水晶鞋,遇到了她的王子,所以走在了一起。而她,充其量是那个适履削足的恶毒姐姐,或者,连她们都算不上。毕竟她只是一个偏僻小镇里出生的人,她家的这点钱,在季礼和家里眼里,或许不过如此。那两位恶毒继姐,最后等来的,只有铺天盖地的嘲笑和看不起。而她,或许更不堪。宋璇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但是总控制不住地回忆着和季礼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们之间最开始,只有短暂地一小段温存甜蜜,随后迎来的就是她日渐严重的抑郁症。她犯病的时候,想过很多次自杀,但季礼和死死地按着她,鼓励她,在宋璇忍不住要伤害自己的时候,季礼和给她挡下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她要伤的是自己,但是伤口永远在季礼和身上。她想过,她这个样子,季礼和就算和她分手,她也毫无怨言。她这个样子,就是她的父母也有过些微害怕厌烦,她怎么能要求季礼和能坚持下来,接受她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呢?但季礼和没有,他死死地抓着她说:“我不会放弃你的,弯弯。你也别轻易放弃。”后来她熬过了抑郁症,还没等他们放松多久,随之即来的是更加顽固的、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人群恐惧症。这个迟迟没有治愈的心理问题,让她几乎丧失了外出的能力。即使是简单的买菜和生活用品,她都得依靠别人。在大城市或许还可以叫跑腿,但在这个小镇,没有。但季礼和依旧没有嫌弃她。还安慰她说:“弯弯你不用出门就可以赚钱,赚得还比我多,以后这些事,交给我就行。”还有那花前月下,他们互相虔诚地许下对对方的诺言。宋璇眼中慢慢泛出泪花。但这些,还不能让她打消曾经的阴影。毕竟,他们之间的家世差距,宛如云泥之别。她没有办法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她不想再尝试一次自己宛如漂浮的浮萍,无处依靠的无助。他们属于两个世界,就算有了短暂的交际,那也终该擦身而过,回到正轨,再不相见。她看着依旧站在下面的季礼和,狠了狠心,放下那撩起的一角窗帘,蒙上被子,睡觉。但这一夜,宋家没有人能安稳沉睡。季礼和算得没错,黎俪和宋斌国他们确实需要去上班。黎俪也算是公家人员,而且工作性质不同,一个月只需要值一个或者两个星期的班,剩下的时间都是投入了自家开的兽药店,所以并不急着出门。但是宋斌国就不一样了,他是老师,还是副校长,星期一可得早早起来去学校跟着学生们一起升旗。所以季礼和一直等到清晨六点,宋斌国出了门。他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脚,站了一夜,即使是他身强体壮,也免不了腿部的酸麻僵硬。他走到宋斌国面前。“宋叔叔。”季礼和叫道。宋斌国对于季礼和没走站了一夜在这里等他们毫无意外,看着季礼和一夜没睡,眼白爬上丝丝血丝的眼睛和没有清理的、夜晚长出的胡渣,常常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