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昭正预备着乘着夜黑风高,双眼抓瞎,偷偷处理掉这个碍眼的尸体。
再教那妇人隔上几日报官,说那汉子不知道怎么失踪了,然后在荒郊野岭发现了尸身,所言定是那追债的寻仇,害死了她的丈夫。
可她摸到尸体时,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夜色深了,这户人家住的偏远,也不会惊动别人,所以她就多了个心眼,想着先看看尸体,确定一下具体的死因。
没想到,当真是没想到,这样不可能的时机,官府竟然在深夜找上了门。
明晃晃的阴谋,崔明昭的脸一下子冷了。
她想到了早前等候她的汀升,如果她感觉没问题,这家伙此前一直在盯着她。
她没多想,以为是宋怀谦害怕谢家上门找她来寻仇,所以派个人暗中保护她。对于这一点,她本来还心生感激,觉得宋大人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如今细细想来,突然觉得恐怖。
只有汀升知道她的去向。
宋怀谦一个在京都名利场里摸爬滚打之人,同时得罪了世家与皇帝,居然还能留一条命,活着到这里当一个县令。
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如果,宋怀谦本身的目的,是来杀掉她呢?
崔明昭的血瞬间冷了,如果这样想,那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释通了。
为前女帝说情是假,吸引有关女帝的线索和余党是为真;被谢家追杀是假,与世家合作是为真。
春明镇是大楚连接外邦唯一的通道,正因来往人员复杂,所以她这个前朝余孽最有可能藏身。她想的到这一点,京都那些人精不可能想不到。
所以,那些胡人会如此恰巧地出现,散播消息,为的就是赌她的良心,赌她这个女帝看不惯自己少有的拥护者,被残害至此,暴露出马脚。
饭中有马钱子是为杀她,请她赴宴是为杀她,送她马车也是为了不声不响,有理有据地杀她。
如此残忍而又缜密的手段,真是像极了谢家的做派。
优雅地杀人,像猫儿玩弄老鼠一般。
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没死,怎么盯上她这个小小的医女……
自己犯了如此大的错误,又该怎么逃出去……
砰——
大门瞬间被踹开,燃烧中篝火带来的光明瞬间挤满了屋子,官吏只看见了崔明昭讳莫如深的脸,早已昏迷过去的妇人和已然死去的男人。
官吏一移身,宋怀谦那张似乎永远都波澜不惊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身着深蓝团云纹大袖濡,牙白色交嵛裙,外套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纱衣,腰间配的却不是长剑,而是一枝修长的墨笔。微风袭来,环佩叮当。昏黄的火光照的他绝世的容颜明明灭灭,像庙宇供奉的神像,脸上虽是笑盈盈的,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言。
他略一张口,声音清冷而动听,语气中还带着些许诧异,“好巧,崔姑娘。”
“我们又见面了。”
————
崔明昭原以为,宋怀谦会将她绑在囚架上,送进牢里。没想到他见到眼前这幅凶案现场,只是淡淡地吩咐手下检查现场,将那妇人带去诊治,而那男人的尸体交给仵作检验。
而他自己,抓住崔明昭的手,拉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崔明昭不知道自己一个杀人的嫌疑犯,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坐进马车里,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而宋怀谦的心情也没比崔明昭好受到哪里去。
他有些恼怒,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无端地将崔明昭的脸和崔昭重合在一起,明明两个人是绝不一样的人,从头到脚,哪里都不一样。
可他就是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阁老骂他,说他的喜欢只是叶公好龙的喜欢,这份喜欢只是他自己的执念,并不是真正情感。
是啊,他宋怀谦喜欢皇太女,她是高悬的明月,而他只是一介凡人。明月不吝啬垂照世人,但绝不可能仅爱怜他一人。
他在这种单恋的情感里,低到了尘埃。
阁老说,他的感情真的只是叶公好龙,真的遇到什么躲不开的磋磨,就会消失殆尽。让他如果遇到了好姑娘,就继续往前走,不要再沉溺于这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的感情。
他对阁老的话很愤怒,他拼命地调查当年的真相,用无数痛苦和折磨磨炼自己,就是为了向阁老证明,他的心意,绝非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