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系紧绳索走下裂口,沿途不断出现的人骨看的人心惊胆战。九娘此刻已经不再感到害怕,她缀在队尾,时不时拨拉一下成堆的碎骨,眼神中惊讶和疑惑一闪而过。
和九娘一样在队尾磨磨蹭蹭的还有吴所畏,这位大理寺少卿一路走一路捡拾起不同部位的骨头仔细端详,当众人走过所有裂口又绕回宝顶顶部时,他的布兜里已经沉甸甸装满了骨头。
把这些骨头摊开摆在地面上,雨水冲刷之下,本就白的渗人的骨头愈发晃眼,吴所畏一一举起观察,突地发出一声轻笑。
“诸位,这些骨头,当真是有点意思。”
众人静了片刻,还是容铮率先出声:“别卖关子,有话就说。”
“嘿嘿,我跟老天爷之间是没有杨大人那么熟啦。但这若真是老天爷的意思,那他可是有点偷懒。”
“就我们刚刚看到的这么多骨头,本少卿可以断定,他们都是来自同一时期的尸体,从这些比较完整的骨骼来看,基本都是在十余年前就已经白骨化了。”
“十余年前?可这些骨头看上去。。。”
“没错,这些骨头保存的确实极好,绝不是从什么荒郊野坟里临时挖出来凑数的,看来老天爷得有个巨大的仓房,这十几年前的尸骨都能保存的如此完好,令人震撼啊。”
“十余年前,小吴少卿,你确定吗?”白万玉盯着地上的白骨,脸上的不安也愈发清晰。
“当然确定,怎么,白主事质疑我的专业技能?还是说你有什么独特见解?”
“不是,下官自然不敢质疑少卿。只是,如果这骨头真是有十余年了,那我刚刚走过那裂口时的感觉,可能就不是错觉。”
“刚才我们走过的断口有好几处转折,每一处转折都很突兀,断口的深浅和陡缓也都相差甚远,这不符合工事修凿的习惯。但若真是雷击,却又显得很刻意。殿下,诸位大人,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断口连起来,很像一个字?”
“字?”
吴所畏拿起树枝在地上勾勒着刚才走过的路线,陡直的竖钩、平缓的短口,还有从上至下越来越窄的大斜坡。。。
“是水!”
“正是。”
白万玉话音未落,同样反应过来的杨毅平杜其康等人已经面色惨白,这一回,就连刘毓文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倒是段纶自从裂口走过一圈再回到宝顶后就一直很安静,似是已经接受了天降雷劫的事实,只虔诚跪地祷告,不再言语。
“本宫听明白了,白主事的意思,就是说这天雷是老天爷为了当年湖州水患降下的天谴,连带着这断口沟壑里的骨头,也是老天爷在替那些枉死之人鸣冤?”容铮语气颇为自然,端的还是平日里对诸人诸事都不甚在意的太子风范。
“既如此,那我们还勘验什么?不如直接回去,反正当年之事也已查无可查,本宫相信老天不会放过有罪之人。”
“等一下,殿下,下官还有事要问。”见容铮作势要走,刘毓文终于开口,只见他手指微颤指向宝顶斜下方,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白主事,杜大人,这宝顶下方,为何会有一如此深的湖泊?”
“啊?哦,那宝湖,我想想,那湖好像是、是尚也尚监正占卜的时候说要修的吧?”
“不可能,杜其康,你再好好想想。”杨毅平闻言瞥了杜其康一眼,面带嫌弃,“尚监正早在前年就已经敲定了皇陵设计的所有建筑方位,那时老夫亲自和他对过,当时的设计图纸上可还没有这湖。”
“没有就对了,钦天监常年占卜,不可能不知道这宝顶建成后需得遍植巨木,而巨木引雷,方圆数十里内断不能有深湖。”刘毓文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在秋风中脑门还不断冒汗的杜其康。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就是年初的事,当时。。。啊对,不就是白主事嘛,当时白主事说这宝顶上种树总是不活,而且明楼还有大红门那边晚上也总有动静,去抓又抓不到人,害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那个时候钦天监忙着宫里过年节,就没空过来,然后是找了哪个。。。”
“是下官,”段纶撑着拐杖颤悠悠走过来,告诉众人当时事出紧急,工部找不到人做法事,而自己来桐平当县令前又曾在礼部任职,对五行术算略知一二,便被请来卜卦。
“因这湖州十几年前水患后曾大旱三年,下官一算,便算出是皇陵缺水,致五行失衡,后来杜大人才做主给陵园加修了一个宝湖。”
“竟是这样,既是五行缺水,倒也情有可原。”刘毓文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容铮,没有再说话。
众人心怀鬼胎地沉默下山,本就在山下心急如焚的罗珩听了太子英勇救人的事迹,气的差点没直接拿九娘祭天。但转头看到容铮略带讨好般息事宁人的笑,只能咬了咬牙,一拂衣袖朝前走去。
只有吴所畏理解他此刻想翻白眼的心情,凑上去强行和这位日常冷脸的东宫侍卫长勾肩搭背。
行至皇陵门口,容铮看了眼天色,见这雨还是不停,示意众人今晚就暂且在桐平县衙休息。
九娘吃完饭准备回厢房休息,穿过县衙后堂时,突然听到容铮在同身边内侍小声交代着什么。
片刻后内侍们匆匆离去,九娘正打算上前,另一侧,刘毓文却抢先一步截住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