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次又绕回到这里,九娘隐隐约约的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会义无反顾地放弃杜陶离开湖州,又为什么自己重活一世也还是不愿和他逃离漩涡远走高飞。
不是因为嫌贫爱富或者拜高踩低,只因为自己一直是一个会听从本心做出选择的人。
哪怕是在还看不清楚本心的时候,她就已经敢跌跌撞撞地一往无前。
“啊,那挺好,姑娘能顿悟就好!说起来,当时杜家为难你,杜陶支支吾吾地也不敢说话,现在又来放马后炮,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姑娘要是真放下了,下次再见到他我就直接上去翻白眼,看他怎么说!”
“。。。他一个母亲早逝的私生子,半路才侥幸回的杜家,他又能说什么呢?”九娘摇摇头,既然已经决定要放下,又何必抓着那些面目模糊的往事不放。
更何况,自己现在人在芙蓉阁,事实上已经和杜陶以及整个杜家站在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说再多话也于事无补,最终只能烧掉他写来的信。
“姑娘?姑娘?”小蛮见九娘又在发愣,害怕她只是表面顿悟实则在跟自己钻牛角尖,连忙找补道:“我刚又想了一下,还是你说得对。杜小少爷也有他不容易的地方,我也不是看他不顺眼,就是。。。哎呀我反正一切都听姑娘的!你只要不再想着跟他在一块儿了,那小蛮以后就看都不看他了,不会朝他翻白眼的!”
“傻丫头。”九娘看出小蛮的担心,觉得胸口有一阵暖流淌过,支撑着她扯出了一张笑脸。
“小蛮是没有姑娘聪明,那。。。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就是,姑娘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太子殿下到处跑,到底为什么啊?当真不是因为你心悦。。。”
“不是,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二皇子生性狡诈人面兽心,太子殿下在湖州又孤立无援。我既然看好太子,当然就要帮他啊!再说了,咱们这不马上就要回京了,在京城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莫名其妙地,姑娘到底看好殿下哪儿了?你看准了吗?”
“准不准的都上了这条船了,也不能说跳就跳啊,而且,就算太子哪儿都不好,还有我呢!”
九娘眨眨眼,眸子里的狡黠满溢出来:“虽然有的东西现在没办法说清楚,但小蛮你相信我,这条船既然是我自己选的,我就一定有办法让它把我们都平平安安送到对岸。”
“没办法,没有太子我们一时半会儿就没有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水里淹死,但上了船后这艘船要怎么开,也不是太子一个人说了算的了。”
“唔,”小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姑娘都选好了,小蛮就都听姑娘的!”
九娘看出对面的小丫头其实还是将信将疑,但她一时也拿不出更多的话来解释什么。刚才那一番豪言壮语说的铿锵有力,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自己的心跳的有多快。
九娘低头看着微微冒汗的手心,原来,哪怕是重活一世,想要义无反顾地选择一条路,也还是如此的艰难。
“不过姑娘,”小蛮把心放到肚子里后,眼珠又滴溜溜转了起来,“我看殿下心肠挺好的,长得也好,又是东宫太子,你就真没有。。。”
“真没有。”
“。。。可以有吧?”
“不可以。”九娘睨了小蛮一眼,抬手拍拍她的发顶:“少看点话本吧,真当这些王公贵族是好相与的?还心肠好,到时候把你论斤卖了你还傻乎乎地帮他们数钱呢。”
“。。。可我看太子殿下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小蛮你刚才自己说的,我们才跟他认识多久?怎么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了?”九娘站起身,把自己摔进床褥里闭上眼,声音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就算他现在不是,但真入了局,谁又能说得准自己会变成怎样的人呢?”
搞不好,只有变成那样的人才能下完这盘棋。
九娘盯着床板上繁复的芙蓉雕花,思绪从明天吃点什么飘到了长生烛那盈盈火苗又转到了今日在寂寥阁看到的飞阁流丹盛景。
最后定格的却是上一世,容铮临死前带着笑意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
那时的容铮已经淡漠颓废到无欲无求,不似现在还会嘴上不饶人仍心有不甘,但他确实一直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
一个心肠那么软的人,要是没有遇到自己就好了。
九娘觉得鼻子蓦地有点发酸,有声音在心底清晰地喊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一个心肠那么软的太子,即使没有爱上你,他也没有可能全身而退的。
是啊,无论愿或不愿,回过神,他们都已经身在湖心了。
而我推他上船,就是要拉他一起跨过这条河。哪怕,哪怕他一直是一个心软的太子,也不要紧,还有我呢,弥补也好复仇也罢,这一次,还有我呢。
至于爱,九娘不知自己是无暇顾及还是不愿深想,她只是遮住眼,任凭点滴湿意浸润了掌心。
屋外雷电交加暴雨倾盆,屋内九娘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走马灯一般地过着上一世的种种,总觉得睡得很不踏实。
突地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照的无边暗夜亮若白昼。九娘猛然惊醒,只觉得胸口处怦怦直跳,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半梦半醒间,屋外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大力拍门:“九姑娘,九姑娘,快醒醒,殿下叫您赶紧去花厅,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