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边烽从精神病院带出来时,他就该给边烽做完整的身体检查,而不是一味满足雇主的要求。
不该给边烽吃冰淇淋。
“我都要死了。”边二少就不愿意听这种话,不高兴,“我什么不能吃?”
有理有据,宿泊敛被说服:“什么都能,老板。”
宿泊敛打电话,反复拨号、不接就挂断,发出的信息极为短促,缺乏任何有关语气的妥当斟酌。
这种罕有的烦躁持续到他抬头,宿泊敛抬头时神情恢复,放下手机,仔细拢住苍白的头颈,用几个枕头暂时撑住怀里的人。
他取来新衣服、毛巾和水,帮边烽整理头发,擦脸,换新衬衫。
“能吃,老板。”宿泊敛的声音很轻,柔和,不像他能说出来的,“什么都能吃……明天就去吃,等您好一点。”
宿泊敛说:“我们点大桶冰淇淋,吃到爽。”
他顿了下,仔细回忆菜单,修正:“超大桶。”
宿泊敛跪在床边,握住游疾的手,帮他穿好衬衫的袖子,帮他一颗一颗系衣扣。
挑剔的老板很不配合,嫌这不平整、挑那不干净,催宿秘书帮自己擦手,靠在宿泊敛肩膀上,又乱咬他的耳钉。
宿泊敛摘下蓝宝石蝴蝶耳钉,放进游疾掌心,发现老板对蝴蝶没兴趣,老板只是想咬自己的耳朵。
“宿秘书。”游疾贴着他的耳朵,呼吸吃力,因为高热的缘故,咬字近乎沙哑,“专业……一点。”
宿泊敛的手顿住。
被戳穿的精英秘书,至少情绪管理的本事还在线,并没因为被人毫不留情点破,就恼羞成怒。
宿泊敛调整呼吸,设法重新修正状态,尝试分散注意力,尝试稳住有些不稳的手。
不成功。
被他捧着的青年,手脚都坠落,呼吸微弱,像深潭下将散未散的银灰月影,像片薄薄的冰。
宿泊敛没办法让手变稳,只好俯身,把人小心放下。
游疾陷在枕头里。
微弯的灰眼睛失焦,被冒犯,被抚摸脸颊,被碰睫毛,没有反应。
宿泊敛握住那只擦干净的手。
他猜测自己在这双眼睛里,并不能被看清,只是一团模糊到极点的虚影。
“你不能……害怕。”青年陷在松软的枕头里,眯着眼睛,霜白唇间像是含笑,又像是只倨傲的猫,咕哝听不清的字。
被捧起来的左手嚣张,慢慢动手指,像猫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撩宿秘书的掌心:“我累了。”
“专业一点。”猫说。
边二少累了,没有力气,再安慰什么人——别恐惧、别慌乱。
别因为害怕,就避瘟神一样远远躲开,警惕提防,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仿佛他是什么随时会发疯咬人的怪物。
他没力气了,所以都行。他是怪物,咬人,说不定还吃人。
专吃戴金丝眼镜的精英秘书。
“很难不怕。”宿泊敛捧着他的头颈,轻轻擦拭吃人恶猫唇角溢出来的血,抚摸短发,“真被吃掉怎么办?”
“您吃我。”宿泊敛当场算账,“我吃亏。”
宿泊敛:“吃大亏。”
吃大亏的精英秘书不把手挪开,轻轻摸着那些打着卷的、仿佛暗淡粗糙了不少的短发,反复摩挲。
力道大概还行,似乎把他的老板摸得很舒服。
笑话似乎也讲得不错,边二少笑了声,勉强算是满意,动动手指:“……好吧。”
倨傲的、胡作非为到不可理喻的,连预约个私人医生都要换套新衣服的青年,扬着下颌,慢吞吞搭上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