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车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无比逼真的噩梦。
昏暗潮湿的地下拷问室,鼻息间满满都是令人作呕的、浓烈的血腥味,还有尸体腐烂的味道。我被挣脱不开的铁链牢牢捆绑在石柱上。
冰冷的枪口温柔地抵着我的下巴,摩挲着,轻柔的像情人的手,少年微笑地看着我,那只没有被绷带缠绕住的鸢色眼底只有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黑。
“啊啊,真的不愿意对这么美丽的小姐用刑呢。”他苦恼地歪头,神色天真,枪口缓缓下移,停在了琵琶骨的位置:“如果这里被子弹贯穿了,晴子会怎么样呢?”
他忽然凑近,饶有兴趣地盯着我依旧漠然的神情,从唇瓣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我的脸颊:“晴子的眼睛真漂亮呢,像黑玛瑙一样干净。”
我吐出一口血沫,镇静自若地回视,甚至还能扯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开枪吧。死亡也许对于你而言是终结,对我而言,只是另一个游戏的开始。”
他忽然开始笑,毫无预兆的开怀的笑,像是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笑话。
“死亡不是终结哦。”他的笑骤然终止,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对世间万物厌弃的冷漠与麻木,他抬起眼睫恹恹地看我,像一场毫无预警的电闪雷鸣,我甚至没有看清他什么时候抬起的手,瞬发的子弹已经没入了我的锁骨,鲜血喷涌而出。
我终于没有忍住,低低的痛呼出声,连呼吸都痛到颤抖。
剪裁利落的黑色西服扬起一道弧度,他再一次跨到我的面前,却又像个喜怒无常的孩子一样,轻柔地抚摸上了我的眼睛,捧着我的脸,喃喃自语:“我真的好喜欢晴子的眼睛呢。”
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个笑,分辨不出来究竟是喜悦还是哀伤的,像羽毛一般轻的笑:“死亡不是生存的对立面哦。死亡就是被纳入「生存」机能的一部分而已。”
他的声音有多轻,那把插入我眼眶的刀就有多稳准狠。温热的黏稠的血哗啦啦从眼眶涌出,我终于痛到大声哭泣,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涕泗横飞,连灵魂都痛到似乎要被撕裂了,如果真的有灵魂这样的存在,而我只剩下一副快要死的却被面前这个统领黑夜的恶魔阻止死亡的狼狈不堪的残骸。
他说他喜欢我的眼睛。却用那把冰冷的匕首毁去了它。
——痛!痛痛痛!!好痛!!!
“小姐?小姐?横滨站到了,您还好吗?需要帮您叫医生吗?”
我被乘务员温柔地叫醒,这才发现原来刚才的所有一切只是一场逼真的仿佛真实发生过的噩梦。我冷汗涔涔地喘气,惊魂未定地起身:“对不起、对不起,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真的只是一个噩梦……吗?还是过去曾经发生,被我遗忘的回忆呢?
有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恍惚感。那种世界是虚假的感觉再一次浮现。
似乎我已经死了很多次,在无数个其他相同世界里。
我确信自己应该从来没有来过横滨。至少,我没有任何一段直接的回忆是在横滨。可是出了车站后的街景却带给我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我曾经在这个城市的街头行走过无数次,穿越无数大街小巷,无数次在深沉的夜里抬头静静凝望这座城市上方的月亮。
中也打电话给我,我没敢接。我还没有找好落脚的酒店,我想,我该去给他订一束花,谁说只有女孩子能收到花呢?可是,接下来我该去哪里找他呢?
我怕他不放心,回了他一条短信:【在写论文,不过哥哥放心,有乖乖待在东京没有乱跑啦=3=】
我下意识说了谎,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惊喜形式出现在他面前。我找了一家装潢温馨的咖啡厅坐下来,准备先把落脚的酒店订了。
这时候一群人高马大、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也步履肃伐地走了进来,统一戴着墨镜,看不清脸孔。
“来十杯卡布奇诺。”为首的老人随口道。
而店员似乎早已稀松平常这伙人的到来,兢兢战战地鞠躬,立刻吩咐着所有店员手脚麻利地开始为这些客人们优先做单。
“这个月的保护费,我们上周已经交过了哈。”店长迈着匆忙的步伐来到前台,对着一众黑衣男点头哈腰。
老人没有看店长,只是信步闲庭低头翻阅着报纸:“我们喝完咖啡就走。”
而周围其他等待咖啡的客人居然没有一点异议,只是面带恐惧之色安静地退后,整个咖啡厅的氛围在他们进来之后变得极其寂静,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心惊胆颤的恐惧。
我不知何故悄无声息背过了身,不想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看到我的脸。手心开始悄悄出汗。嗯,我才不是胆小鬼,这一定是他们气场太强大,我想。
但是心里并不恐惧。更多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担忧,像是如果被他们看见了会有极其不好的、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去面对的下场。
立原道造大喇喇喝着咖啡,向广津柳浪抱怨:“首领也真是的,这人都消失快两年了,哪里找到的嘛。说不定都横尸街头了,唔唔——”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面不改色一把捂住了嘴:“首领的话就是绝对的命令,非你我能置喙。”
老人慢悠悠啜饮着咖啡,语带感慨:“快两年了啊……”
立原道浩摸了摸下巴:“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找到人了,首领会怎么做呢?”
广津柳浪没有开口,只是和立原道浩交换了一个晦暗莫深的眼神。没有原因,他们只是默契的一同想到了首领是如何处置叛徒的。
“应该…应该不会那么残忍的。毕竟是恋人嘛。”立原道浩打了个冷颤,似乎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这些西装革履的恶徒们走的和他们来的一样气势汹汹。
我全程竖着耳朵在听八卦。他们总了之后,咖啡厅里仿佛被冻结的空气才开始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