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静进了书房,叶焕章坐在阔大的书桌后,叶崇仁牙关紧咬,站在他面前,看到大女儿,他和颜悦色地说:“崇静,你怎么立刻就让鲁昊答应报价的,说给你弟弟听听。”
“我对他说,让他见好就收,我不会像傻子一样报出符合他心理预期的价格。”叶崇静并未将言语做任何修饰,如实复述道,“如果他不接受我最后的价格,没人能以更高的价格接下华城这包买一送十的垃圾,要么天顺就绝对不会再碰这东西等着他走投无路,要么,我们就法庭上见。”
叶崇仁错愕地瞪大眼睛:“你就这么说的,这么不客气?”他的目光很是质疑。他知道文雅的叶崇静实际上有非常杀伐果决的一面,不过这位大姐可一般不在嘴上这样锋利。
叶焕章却在桌后笑了:“买一送十的垃圾,说得不错,那个资产包,除了港湾16号之外,基本毫无价值。”
“这是商业谈判,”叶崇仁说,“大姐这样,不是威逼利诱吗,怎么上得了台面?”
“你以为商业谈判是什么,有时候这就是商业谈判。”叶焕章说,“你在谈判桌上,十亿十亿的让步,难道不算是利诱吗?并且姿态还很难看。”
叶崇仁哑口无言,叶崇静在旁边也很安静,她知道父亲训斥孩子的时候,旁边另一个孩子作为被儆的猴,最好不要插口,更不要得意忘形。上次双胞胎在这间书房里,叶崇佳得意洋洋的下场,不比被斥责的叶崇和好上多少。
“跟着鲁昊的节奏,向他低头,还说这是商业谈判,威逼利诱上不得台面。”叶焕章靠在椅子上,“叶崇仁,你觉得你这个项目,到底做得怎么样?”
叶崇仁显然很不忿,不过他丝毫不敢反驳,只咕哝了一句:“商业谈判不是这么简单的。”
“不简单?”叶焕章说,“你跟个软脚虾一样,从头到尾没有硬气过一次,主动权没有拿到过一次,当然在你眼里不简单了!”
他的声量越来越高,简直是疾言厉色:“在地产待了这么多年,王悟带过你,他是董事,还是首席运营官,他没有真本事吗?这次谈判,参与谈判的杨治国也带过你,执行副总,那么多项目都做过的,他也什么都不懂吗?我,我也带过你一个项目,是我没有教好你吗?”
“还是你也要再让何英丽带一带,当年你姐姐除了跟了她两年,就是跟了我半年,你呢?王悟带了两年,跟我那个项目差不多也是半年,各个城市都去过,都待过,你姐姐没有去英国,没有去伦敦,你也去了,回来杨治国接着和你一起做项目,就做成这样。”
“就做成这样。”他的语气渐缓,可在场的两个孩子都知道,那句话要来了。“我对你很失望。”叶焕章说,这六个字说出来,语气甚至称得上和蔼,叶崇仁却双拳紧握,仿佛被这句话打击得浑身发抖一样。
“叶崇仁,回家好好反思,谈判中连硬气都做不到,你能做好你家里的一家之主吗?”叶焕章用上盖刮了刮盖碗里沸茶起的沫,“还是说你连你的那个小家都还没顾好呢?”
“我家里没事。”叶崇仁低着头,“爸,家里很好。”
叶焕章觑了一眼茶汤的颜色,问道:“是吗?不是说小两口这一阵闹脾气,她回娘家去了吗?”
“那是因为我俩还没沟通清楚。”叶崇仁赶紧说,“小提都两岁了,我想着再要一个,给她添个弟弟,我是觉得孩子多点好……”
“那就去沟通。”叶焕章打断他,“这两天先不要去公司了,专心在家里好好商量这些事吧。”
叶崇仁脸一白,还没等他说什么,叶焕章又说道:“董事会的事情,等年后回来,就开会,选新的出来。”他撂下这个重磅炸弹,下了逐客令,“出去吧,还等什么啊?”
不过,他留了一下叶崇静,“崇静,真是好孩子,果然,那些东西都没有丢,谈生意就是这样,技巧都放到后头,一定不能落了气势。”
他站起身,拍了拍叶崇静的肩膀,这次,语气变得很亲热:“出去吧,先做这个项目,就等于在地产帮爸爸了。”
叶崇静点了点头,也出门去。她不由自主地,内心控制不住地生发出一种轻松的喜悦,这是长年累月的惯性反应,他们所有人,在外面仿佛都是位高权重的少爷小姐,可一回家,情绪好坏全由父亲操控,和巴普洛夫的狗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咬着牙,在二楼楼梯处稍停了一停,心里翻江倒海,郁结苦闷,简直突如其来,不可形容。她从来只愿意细想叶焕章教给他的东西,可是很不愿意细想叶焕章这个人。
这个她最熟悉,而又那么陌生的爸爸。最可悲的是,她没有妈妈可想,她的兄弟姊妹,同样的,都失去了那个最重要的妈妈。
这顿饭大家不再谈工作,几乎谈的都是一些休闲的话题,叶崇和心情好,大赞今天阿姨烧的菜好吃,叶崇佳和哥哥其实并非统一战线,他挺乐见叶崇仁吃瘪的,见到最会摆长辈架子的哥哥这样,他忍不住怜悯地夹了一块排骨过去:“吃点。”
叶崇和一见这两人兄友弟恭就犯恶心:“梅子排骨后妈可是说特地为我做的。”
汪冬琼可没说过这话,不过她完全不接茬,发挥自己最大优势,就是微笑。
一家人看起来几乎像是和乐融融了。晚会儿还要去盘山会参加聚会,叶崇静和叶崇和走得最早,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了。
叶崇静是自己开车来的,车子先停在这里,叶崇和的司机在,两人就坐这辆车去小螺山。今年的圣诞节真冷,车窗上结了一层冰凉的雾气。她向车窗外看去,宽阔的街道路灯明亮,周边的大厦闪烁着缤纷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