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婠也不喜欢总对自己阴着脸的祖母,很快就和沈浩初告辞出园。“秦老太太不喜欢我?”路上沈浩初问她。秦婠想起刚才祖母对他们的模样,礼数上自挑不出错,但态度不冷不热,却是敷衍。她经了一世如何不明白,倒是沈浩初这心粗的人竟也看出来了?沈浩初虽然承爵,但他在京中风评并不好,是个只会逞凶斗狠的膏梁纨绔,再加上老侯爷三年前病逝,他服孝三年,不曾出仕,是以没有官职在身,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已。这样的沈浩初,她祖父祖母怎会重视?只是这理她通,却无法告诉他,只能道:“你多心了,祖母向来如此,面冷心热罢了。”————见过秦老太太,秦婠便与沈浩初去了母亲住的端安园。说是园,其实不过是个小院子,三面回廊圈起个天井,种些藤萝而已。才走到端安园的月门前,她就已经看到与父亲一同站在回廊上翘首以盼的人。年近四旬的秦母罗氏身段已有些发福,穿金底松鹤纹的衣裳,头发高高挽起,簪了朵开得正好的夏菊,肤白脸圆,丰腴温暖,不是三年后形销骨立的模样。秦婠走到回廊上,看着容色焕发的母亲与神采熠熠的父亲,疑似梦中,脚步放缓。园里传来几声笑语,熟悉的面容一张张钻出,都是旧服侍母亲与她的丫鬟。“三太太,姑娘回来了。”“什么姑娘,要叫侯夫人了。”丫鬟打趣的声音句句传来,惊醒秦婠。“娘!”秦婠再顾不得形象,拎起裙,似雏鸟归巢般飞奔而出。只是还未跑出两步,腿踝处便钻心的疼。进府时崴的脚可不止是做做样子,伤是真伤,不过一路行来她走得慢,倒不大显,但这会忘情跑起,就疼得不行。她“嘶”了声,往旁边歪去,幸而沈浩初及时伸手,再次扶住她。“小心些!”沈浩初察觉到她半身力道都在自己手中,知道这回不是假装,应是真伤。那厢秦少白已与罗氏过来,秦少白一边走,一边数落:“你看看你这女儿,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失,都让你给宠的。”“三爷说得自己好像没宠过一般?”罗氏嗔了句,眼底却是喜的,走到女儿面前,那笑却又变了个样,虎下脸佯怒,“你这孩子,嫁人当了主母,好歹稳重些。”语毕,她又向沈浩初道:“让侯爷见笑了。”沈浩初含笑摇摇头:“无妨,她思母心切罢了。”顿了顿,又道:“母亲房里可有药,她方才进府时崴到脚。”一声母亲,叫得罗氏眉开眼笑,眼底那缕隐约的担忧被扫去泰半。“有的,快进屋说话。”罗氏说话间向丫鬟打眼色。跟在秦婠身后的秋璃夏茉忙要上前接手扶秦婠,却听沈浩初道:“我来吧。”秦婠并不拒绝,只低头道了句“多谢侯爷”,便挨到他身旁,领受他这番好意。见此情景,莫说罗氏,便是秦少白也已露出笑意。沈浩初斜睨她,见她悄悄松口气,对她的心思也已了然。————四人缓缓在回廊上走着,转眼就到正厅门外,里边有人撩起帘子,唤了句:“三爷,三太太。侯爷,侯夫人。”声音熟稔,秦婠循声望去,看到打帘子的妇人正笑吟吟看着自己。油亮的髻,素青的衣裳,干净整齐的利索模样,年纪比她母亲还要大些,精神头却很好。“连姨?!”秦婠非常意外。当年他们初到掖城,罗氏失了一子,正值悲痛欲绝之际,难安家宅,便雇了连氏在家里帮忙。这连氏为人爽朗,日日开解罗氏,很快便与罗氏成了朋友。说起来,秦婠也算连氏从小带到大的,唤她一声“姨”并不为过。后来秦少白调回京城,恰逢连氏丧夫成了寡妇,膝下只有独子,无人可依,便随罗氏回京,在京中讨生活已有多年。但这并不是秦婠惊诧的原因。“你连姨知道你今日回门,特特儿做了两坛甜醅,两坛酥酪过来。”罗氏迈进屋里笑道。这两样东西是掖城食物,秦婠最爱,不过来了京城后就很少吃到地道的。“多谢连姨。”秦婠口中道谢,目光却在连氏身上来回地看。连氏面带喜色,不像有悲的模样。怎么回事?莫非她记错了?“连姨,前些时候我听说……何寄哥哥受伤了,他……”想了想,秦婠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何寄便是连氏的独子之名。他与秦婠一起在西北长大,只是年幼之时因为根骨奇佳被一位剑术大师挑中做了入门弟子,后来在家时间并不多,若她记忆没出错,何寄应该是在她出嫁前一年出师回家,又被秦少白引荐入大理寺,做了大理寺捕快与卓北安护卫,助其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