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光明,如是而已。
苦涩涌上心头,沈黛弯下身子,身子像在剧烈缩水,呕吐不已,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汲汲钱利,不择手段,一身污秽,若非老师和先生遗愿,欲以一己之力守护明学香火,她绝不愿苟活于世。
多年孑然一身,她没与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只每日笔耕不辍撰写《罪己书》,以求心稍稍安宁。待她明学重见天日之时,她必与此书同死,让自己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日后明学传承万世,没有有任何人会知道沈黛这个名字,这便是她此生最大心愿。
她余愿足矣。
沈黛努力让自己平复,往藏书阁方向走去,她随身带了许多银钱财物,以备不时之需。今日那银狮军铁血气势威严,想起那森寒刀刃便心生惧意,沈黛一路从小径穿过,步履如狸猫,生怕与之碰上。
然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走了许久也未见银狮军身影,只有一两个提灯宫人从不远处走过。沈黛有些纳罕,心道许是自己运气好罢?
一路拨花拂柳,来到藏书阁前,璧月初晴,参天古木间,百丈高的藏书阁静静立于眼前,早桂的花香与书卷墨香交织在一起,如丝如缕。
沈黛朝书阁三跪三拜,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弟子沈黛,王知慎之重弟子,杨娥之亲传弟子,桐州沈氏第一百五十三代孙,今日告慰先贤,沈黛已找到明学典籍,立誓不畏万险将它们带走,修复残本,整理成册,待来日公诸于世。”
夜风卷起她的发带,洁白而哀婉,柔柔若千尺白幡,花木掩映,女子着素衣跪于青石路上,像疾风吹荒草,石碑立于其中。
不远处,乌椤奚久久伫立,冷眼看她跪而复拜,在藏书阁前久久徘徊。
胳膊上刀伤未愈,还洇染着血,他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她会一个人溜进去。”
罗察道:“宋画师虽是女儿身,却有君子之风。”
乌椤奚未言,月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他对罗察道:“下去罢。”
“是。”
罗察行礼告退,郎朗银月下,玄衣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接住一缕月光,像触碰到女子的发带,如视珍宝,小心翼翼。
……
第二日清晨,还未至辰时,西宫殿外便挤满了人。
徐御章背着手,在宫门前来回踱步,面色凝重,待步入殿内见到乌椤奚,他几乎是用质问的口气道:“外臣见过奚公子,敢问公子,楚宫中是否有明学藏书?”
“有,不知徐大人有何指教?”
乌椤奚惜字如金,并未解释,冷淡的语气让徐御章脸色一沉,“奚公子许是不知,明学祸乱朝纲,乃陛下亲批之妖学,我等来楚推行汉制,这些明学妖术,还请公子尽快销毁,以免后患无穷。”
乌椤奚听了,不疾不徐道:“徐阁老是两朝元老,与王知慎先生、杨娥将军同朝为官,如此大义灭亲,乃是不徇私情。身为外臣,对我南楚之事如此上心,乃是国之顶梁,本公子敬佩。”
王知慎与杨娥两个名字一出,徐御章怒从心起,几乎要拿刀砍在乌椤奚桌子上。
承平四年,北狄剌惕率部连破边关十五城,雁北告破,大晟最后一道防线坍塌,战火蔓延乐琅。
兵临城下,幼帝六神无主,时任兵部尚书的徐御章眼见无力回天,三请承平帝圣旨,一为割让城池,二位远嫁公主,三为南迁国都。文臣武将纷纷应和,表示为社稷安危计,也只有行此下策。
有一女子打破满堂沉默,那番话,徐御章到死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