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裴聆偏过了头。
那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他的眼里,也撞进了他的心里。
“电影里的情节,让我想起了我的父母。”裴聆垂下眼,“两个多月前,他们刚过世……车祸。”
“然后我被分手。”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软弱、敏感、爱哭。”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悲观,越来越糟糕。裴聆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他也终于开始正视和审视自己。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像是一声巨雷响彻在盛如珩的耳边,也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上,让他呼吸都有些发沉。
盛如珩记忆里还依稀记得毕业典礼上裴聆父母给他送花时的满脸笑容,那时候的裴聆,是被爱簇拥着的啊。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无常。
“裴聆……”
“盛如珩。”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盛如珩说:“我在,你说。”
裴聆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手指握紧饮料瓶,又松开,他慢慢地道:“你带我去看医生吧。”
他压低的嗓音,带了一点沙哑:“心理医生。”
艰难地做出决定,裴聆抬眼看向他,湿润的眼睛蓄满了恳请:“我知道我会后悔会逃避,所以请你一定要带我去,无论我之后说什么,无论我多抗拒……”
这个请求是唐突的,不合时宜的。理智告诉裴聆,他不该开这个口,不该给盛如珩添麻烦。可他这段时间就像是孤身行走在悬崖边上的人,白天看着太阳枯燥刺眼的光,夜里看清冷又孤寂的的月亮,风漠然地吹过他,他看世间万物都觉得了无生趣,脑子里无数次生出的念头都是——跳下去,跳下去。
现在他想要往前走,他想要有人拉他一把。
“好。”盛如珩缓声说,“会好的,我会陪着你。”
裴聆如释重负地一笑:“谢谢。”
他一笑,眼里的愁绪沉郁便散了去,像是云销雨霁后的天空,清亮又澄明。
盛如珩也笑了起来,他启动引擎:“送你回家,看医生的事,我帮你安排。”
“好。”裴聆拧开饮料喝了一口,清甜的荔枝味冰冰凉凉的,缓解了他心里的压抑。
“对了。”他想起来,“刚才你想说什么?”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长长的上坡,一抹光亮从视线里慢慢扩大,夏日的阳光热烈又明亮。
“我想说,这些不是你的错。”
“软弱、敏感、爱哭,也没关系。”盛如珩说,“爱笑也是裴聆,爱哭也是裴聆,勇敢是你,脆弱敏感也可以是你,做你自己,永远不要否定和怀疑自己。”
“我知道的,我没有错。”裴聆抬眼看向开阔的路面,阳光的温度透过车窗折射了进来,叫他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热,“父母的过世是意外,分手也不是我不够好。”
想起冷峭寒,裴聆的心头有些发堵,他做了个放松的深呼吸,拧开手里的饮料,又喝了一口。
盛如珩顺着他的话接:“是那个男人眼瞎。”
裴聆愣了一下,偏头看向盛如珩,有些好奇道:“盛如珩,在你印象里的裴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印象里的裴聆,声音很好听,像是自由生长的万物,温柔且有力量。”盛如珩说,“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校服永远穿得整整齐齐的,骨子里似乎生来就有那种端正自持的正直感,也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高中时期的裴聆清瘦挺拔,头发总是修剪得很整齐,校服也穿得规矩,一看就是学校里受老师青睐的好学生。再加上那张清俊的脸,任谁看都觉得他清冷矜贵,是新雪初霁,是明月当空。
所以后来他遇见的那些人啊,没有一个抵得上这轮明月。
清润的男声低低地响起:“现在的裴聆呢?”
“现在的裴聆声音还是很好听。”盛如珩笑着说,“但是比以前高了,也瘦了,更成熟了。眉眼还是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多笑笑吧,裴聆。”
裴聆听过不少人夸自己的声音相貌,但言语简单直白语气真挚如盛如珩这般的,还是头一遭,不由得有些耳根发热。
“其实以前并不了解你,现在也不算很了解。”盛如珩继续道,“我觉得你是矛盾的,鲜活又冷清,坚强又软弱,乐观又厌世,所以我没办法用言语形容你,定义你。”
“但是裴聆,天上只有一轮月亮,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你,生命几许,遵从自己就好。”
裴聆想说“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但否定自己的同时也否定了盛如珩的眼光,于是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然后慢慢弯起了唇角:“很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