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徘徊几步,便下定决心,吩咐侍从:“孤得马上出宫处理,朝会孤就不去了,你去传话,就说孤突发急病。”
他快步行走在两侧高墙耸立的宫道之上,向着宫门外去。半途忽见裴女官迎面走来,他意图避让。裴女官去停步在他身前福身一礼,低声告知:“皇后殿下有请。”
丹阳王怔了一怔,却也很快明白所为何事——萧妍一向聪颖干练。他这边既已得到消息,萧妍那边怕也已然听说原委了。
只是这一次,他当真能解释得清吗?
果然,他一踏入皇后宫中,萧妍便霍然转过身来,眼含怒意:“是你下令让周健截杀使团的?”
丹阳王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萧妍冷笑:“周健是你表兄的连襟,不是你还能是谁?!”
丹阳王沉默了片刻,再次抬头看向萧妍。他说话一向温润恳切,纵使此刻受了冤枉,语气也并不激烈。他只反问:“我们一起在御书房念了六年的书,我是什么性子,你应该很清楚。阿盈是我的亲妹子,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谋害血亲的人!”
萧妍却是毫不动容:“以前的你是不会,可现在为了那把龙椅,你只怕恨不得让你亲大哥现在就死在安国,阿盈一个小丫头,又算得了什么?别绕圈子,回答我,是不是你下的令?”
丹阳王便直视着她,回答:“不是我。”一顿,又道,“是我舅舅永平侯那边背着我干的。我就算要动手,也不会选在使团还没离开国境之前。”
萧妍原本还有所期许,听他后半段话,不由失望至极。她闭目压抑心中情绪,只恨杨行健绝情:“说到底,你还是想让阿盈死,还是想让圣上回不了国!”摒去一切不必多言的私心,她再度睁眼看向丹阳王,厉声道,“你跟我怎么斗都没关系,但是我不许你对阿盈下手,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丹阳王点头:“我刚才本来就是要去永平侯府,让我舅舅马上停手。”
萧妍便让开道路,放他离去:“你最好别骗我。否则——”
丹阳王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脚步,再次看向萧妍。温润的黑眸子里,一如既往并无什么激切的情绪。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记得当初父皇给你和他赐婚的时候,你并不情愿,甚至还试图逃婚。入宫之后,你也一直对他不假辞色,相敬如冰。可现在,你为什么处处做出一副深情贤后的样子,难道突然之间,你就喜欢上他了?”
萧妍目光冷漠:“身在皇家,从来就没有‘情爱’两字。我喜不喜欢圣上并不重要,但只有他,才能让我成为大梧最尊贵的女人。”
丹阳王静默片刻,回身面向她,道:“如果你我联手,你可以继续做皇后。”
萧妍一怔。
丹阳王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阿妍,你聪慧如斯,我不相信当年你看不出我对你的……”对上萧妍怔怔看着他的眼睛,他顿了一顿,眸光柔缓,低语道,“你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娶正妃。”
少年时同窗就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记忆忽就被唤醒过来。那么遥远,却又仿佛还在昨日。
两人对视着,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只气氛渐渐胶旎。
可突然间,萧妍抽出了手,眼中柔软似是被什么东西扑灭,她平静道:“可是,我更想做太后。”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做皇后,我的尊荣只能来自于你的宠爱;而太后的权利,在他十八岁之前,一直都只会在我自己手里。”
丹阳王凝视了她很久,坦言道:“我只是不想他回来,但并不想和你为敌,更不想他死。所以就算我知道你和章崧联手,找了宁远舟去救他,也没有阻止。”
萧妍点头:“我也是。否则,我刚才就应该拿着宁远舟的密报闹到朝会上去,而不是先来问你。”
听着像是示好的话,可在彼此耳中,却都是心知肚明的威胁。
两人对峙着,互不相让,空气中若有火花迸溅。
良久,丹阳王突然一笑,“很好。”
他终于转身,大步离去。
入夜之后,使团车队点起火把继续赶路。
一路多山。车轮滚在碎石的路面上辘辘有声,不时便一个颠簸。马蹄声哒哒追随在侧,时停时走。已有人翻身下马,小心地牵马前行。傍晚时尚还稀薄的雾气渐渐浓厚起来,已有些看不清前路。不知前方漆黑之处,是否藏着悬崖。
车队越前行便越艰难缓慢。
孙朗从前方探路回来,驱马上前,向宁远舟禀报:“前面是个谷地,雾重路滑,再继续走的话,马可能会失足。”
宁远舟点头,抬眼看向前方。这一路上虽无人抱怨,但走到此刻,也已然人疲马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