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远达拉完弓后早已经筋疲力竭,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四周血气弥漫,他的视野也越来越模糊。恍惚之间,他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从树上爬下。嫣儿连滚带爬的跑到卢远达身边,看到满脸血污的卢远达,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突然嚎嚎大哭起来。
“嫣儿姑娘,别哭了,狼都被我们打跑了,我们赶紧把校尉送到山下去吧。”小五边安慰边把卢远达扶到肩上。
卢远达身材魁梧,小五和嫣儿扶了一了阵就体力不支。刘子云见状,把卢远达背在了自己背上。可没走出几步,突然就脚软,四肢无力。几人刚刚死里逃生,又经过生死搏斗,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体力了。
几人稍事休息后,程扬把卢远达背在自己背上,艰难的行走起来。此时血从程扬大腿上的伤口上不断流出。忽然脚一软,一个踉跄,程扬重重的摔在山地上,带刺的灌木丛刺破了程扬冷峻的面庞,泥土一瞬间塞进了嘴巴。
六子看到兄弟几个如此狼狈,忽然就悲从中来,大喊道:“妈的!野狼都给我们打跑了,难道我们还能死在这山上不成。”
卢远达迷迷糊糊的抬起手,颤声道:“大家的心意我心领了,兄弟们快快下山去,不用再理会我了。”
“校尉莫要心急,兄弟几个总能想到办法。”刘子云边安慰边想到了计策。
他们用四周坚硬的灌木做了一张网,并用软草铺在网中,再用草绳把卢远达固定在网上,这样一来,几人合力拉着网就能把卢远达托到山下。
几人走走停停,拉累了就换人,总算一步一步挪到了山脚下。
林月在山下的茅屋里等得心急如焚,说好得截了人就下山。可现在都快天亮了,也不见人影。
沉重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林月冲忙跑了出去。
木门一开,林月就看到程扬焦急的看着自己,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血污。林月刚想说话,程扬高大的身躯忽然就将她抱住。林月肩头慢慢被程扬的泪水浸湿,耳畔渐渐响起程扬低沉的声音:“阿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缓过神来后,程扬意识到自己言语失态,顿时就涨红了脸,随后匆忙把卢远达抬了进来。
林月预料到众人归来后必定疲惫不堪,她烧好了满满一缸热水,并向隔壁农户买了几只鸡,伤药准备了一些,但明显不足以应对伤痕累累的众人。
行走江湖这些日子,林月学到了不少生存技能,烧水做个简单饭菜不在话下,但照顾伤员,杀鸡剖鱼这些事情却远不如嫣儿在行。
她听着嫣儿的指示,先用烧酒给伤员伤口消毒,涂上白药,再用干净的布条把伤处裹好。
众人之中,卢远达伤势最重,嫣儿寸步不离的守着,擦汗喂药,焦急万分。
林月看了看独自躺在里屋的程扬,他虽高大,但颇为清瘦,清俊的脸庞由于失血过多有些苍白,他似乎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他眉头紧皱,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林月静静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抚摸程扬的额头,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程扬微微张口,似乎在说些什么。林月俯下身去,侧耳倾听。
程扬终于感受到额头的温热,他张开眼,发现林月正关切的注视着自己。
“程大哥,你刚刚是在叫我吗?你是不是想喝水?”林月轻声道。程扬微微点了点头。
温水下肚,程扬心里说不出的舒爽,虽然大腿伤口深可见骨,疼痛不堪,但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好时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年幼的时候,他也是镖局的小少爷,衣食无忧,快乐无比,但父亲跟徐王造反失败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家仆带着他匆匆逃往黑风寨,总算保住了性命。
平心而论,寨主凭着和他父亲的交情,对他关怀备至。他也想过,既然上了山,当了土匪,不如轰轰烈烈干番事业,做个江湖上喊得出名号的好汉子。
可事与愿违,他似乎天生不是做土匪的料。尽管武艺不错,但面冷心软,杀人越货的事干不来,就连找仇家火拼,他都是点到为止,不愿伤人性命。
好不容易咬了牙,跺了脚,准备绑架扬州富商的女儿大捞一笔,好报答寨主的养育之恩,谁知偏偏遇上了林月。
他不是没有想过,林月跟着他,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但心中的喜悦甜蜜却无法抑制的弥漫开来。能和她多呆一天,就有多一天的欢喜,以后的日子谁又管得了这么多。
在寺庙后山上偶遇林有财,他以为美梦就要破碎,并做好了把林月还回去的准备。然而林月并没有离开,始终斩钉截铁的跟着自己,他有时会想,这都是真的吗?怕不是梦吧?
他望着林月秀丽的脸庞,开始畅想以后的生活。等以后上了山寨,埋头苦干,建功立业,再苦再累,也要让林月过上好日子。
这间简陋的茅屋成了众人的养伤之所。清晨,嫣儿带着林月上山采野果和菌类,中午的时候两人拿着小五做的鱼叉在河里叉鱼,可惜姑娘家气力不济,总是失望多,收获少。
没过几日,小五逐渐恢复,开始在河里叉鱼。自此以后,河里的鲜鱼就成了众人每日的佳肴。又过几日,六子和刘子云开始上山捕猎,一开始只是些山鸡和野兔,后来开始有野猪,麂子之类的野味。几人齐心协力,疗伤的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程扬似乎伤得比卢远达还重,卢远达开始下床信步而行,程扬却还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卢远达转醒之后,林月去镇上买了白酒,自罚三杯谢罪,并表明猛虎出山图上的反诗乃自己所为,与刘子云等人无关。她原以为会迎来卢远达会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却没想卢远达淡淡道:“朝廷上恨我的人多了去了,日日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就算没有这档子事,我也没有多少安稳日子可以过。现如今大家都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姐妹,以后肝胆相照便事。”
哪怕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丑驴仍然跟随着林月。太阳下山的时候,丑驴会驮着她在山间溜达,遇到好看的野花,她也会给自己编个花环,戴上花环哼着歌,顺便采些花花草草给简陋的茅屋装饰一番。
程扬曾问过林月想不想家,其实她也说不清楚。一开始是迫于无奈,后来心里堵着一口气,还带着些怨恨,直到真相大白,看到满脸愁容的林有财,她一点气都没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那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