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语气才稍有缓和,“一石也当真是有本事,这十多年来,不仅让那些豪门大户吃了不少的亏,还庇护了许多我们这样的可怜人家。”
等那老媪说完,田间已有不少妇人女儿开始低低啜泣,而谢不为与季慕青心下也都触动不已。
田间气氛便有些凝滞,众人默契地不再讨论彼此的悲惨身世,而是专心忙碌手上的农活。
一直到天色昏黑,众人才各自回到住处。
谢不为和季慕青回房之后,半晌也没有言语。
谢不为望着窗外山月,听着林间蝉鸣,心下思绪万千,面色也愈发凝重。
许久之后,谢不为猛地看向了一直安静陪在自己身边的季慕青,眸光灼灼,比之山月还要明亮几分,“阿青,你与我是一个想法对不对?”
季慕青稍有一愣,但很快点了点头。
谢不为终是一笑,便如寒冰化尽,繁花重绽,“这黄崖寨,我们保定了!”
他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任由山间凉风吹得他长发飘扬,“不仅如此,这弋阳三世家,一个也不能放过。”
季慕青也走到了谢不为身边,看着沐浴在浅浅清辉之下,如同发着光的谢不为,心念一动,忍不住抬手微微抚过了谢不为的发梢,但并未引起谢不为的注意。
开口低声,却似郑重许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谢不为闻言侧过身来,笑靥深深,“而且,保下这黄崖寨还有另外一个天大的好处。”
季慕青略忖过后自觉没有体悟到谢不为的意思,便直接问道:“是什么?”
谢不为长睫一瞬,“不论其他,只论刘一石这个人,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一开始,仅凭自己和几个同村百姓,就能占了这横山,建起这黄崖寨。也不仅能在世家手下不断壮大黄崖寨,还能扰得那些世家对他无可奈何。试问如今,这地方上能有几个如他一般的英豪?”
语顿再道,“而且,此人还十分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其实必有忠孝之骨,只不过是被弋阳三世家和弋阳郡官署逼成了看似的‘反骨’,若遣用合当,必能成独当一面的主将。”
谢不为话说到此处,季慕青其实隐隐已有所察觉,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谢不为竟会考虑至此。
但随后,不等他再去猜想,谢不为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如今,国朝北伐之业,缺的便是这样的将才。”
“我知道,京口有你父亲在当然尚算稳固,北府军也自能保得北界安定,可若想北伐,只靠你高平季氏,还有一半的北府军是远远不够的。
若是能有刘一石这般有勇有谋也同样知晓如何招揽训练兵力的将军在,必能助得你父亲,助得你高平季氏,助得
国朝所有有北伐之志者完成大业。”
谢不为语后,眼中闪烁着比山月清辉还要灼亮的光芒。
但也不知是这光芒,还是谢不为方才的一番壮志豪言,竟让季慕青一时愣在了原地。
谢不为自然看出了季慕青的呆愣,他同样一怔,但旋即展颐一笑,伸手在季慕青眼前晃了几下,轻声唤道:“阿青,你在听吗?”
可不等他话音完全落下,他身子就猛然一倾——是被季慕青牢牢抱在了怀中。
他看不见季慕青此刻面上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季慕青微微颤抖的身体,也听得到季慕青话语中的激动震颤。
“我没想到,朝中除了太子殿下,还会有人记得我季家志向,记得这北府军久镇京口的真正所望。”
季慕青的体温本就比常人灼热几分,现在便更是滚烫,就连他的心脏也快速砰砰直跳。
带得谢不为不仅全身开始发烫,心潮也同样澎湃起来。
但谢不为并未在此时说些什么,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季慕青的肩,耐心倾听季慕青久久压在心底的衷情。
“一年多以前,皇帝以北伐为令,重召我父亲为镇北将军,还让我入京伴驾。虽然我父亲认为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便没有跟我说过此事背后的朝政隐秘,但我能知道,所谓北伐,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靶子,是一句很难有所推进的妄语。可我父亲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接受了皇帝的诏令,还将我送到了临阳。
我也怨过他,为什么要将我送来,为什么明知道北伐难成却还是要接受诏令,但我也清楚,在他心里,在我们高平季氏心里,只要北伐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便不会放弃。即使为人鱼肉,即使成了他们争斗的把柄,也只会心甘情愿地将此视为必须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