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独院位离宗门主堂有些距离,为免走路再磨,容与带她骑马下山,周妩侧坐马背手搂着容与劲窄的腰躯,听耳边猎猎风起,只觉凉爽秋意渐浓。
一场暴雨,扑灭余暑,山上会比京中见凉得更早。
她手指摩挲他着身的衣料,发觉容与哥哥身上还穿的单衫,于是立刻提醒他该置厚衣,容与听完莞尔,弯着唇角应道:多谢夫人提醒。
夫人……
周妩怔然,被他脱口而出的正经称呼弄得手指紧缩了缩,就是在前世,他面对自己常是小心翼翼的,哪怕再亲密之时,他相唤的也只是一声阿妩,从未有像方才那般口吻略带戏谑的逗弄。
她心思细腻,隐隐之中已有察觉,大概是她今世爱意释放得早,在两人误会尚浅之时,她已将芥蒂解除,齣静说清,更没有经前世的私奔、背叛、家族衰微……此时此刻,他们爱得纯粹,无人可介入,故而容与哥哥再面对她时,没了先前患得患失的小心翼翼,只余情浓热烈,占有欲强。
周妩贴在他胸前,指尖拽紧,眉眼轻轻地弯扬。
他是对自己愈发显得霸道了,可是这样,也很好。
下马,两人并肩进入宗门正厅。
主堂内里席位将近坐满,见门主大人携新婚夫人现身,堂间众门徒纷纷起身揖礼。
周妩迎着几道目光,被容与高调牵手带进厅堂,此刻二人已褪下婚服,衣着的只是寻常款式的红袍红裙,可红衣并肩,踏进门来只叫人眼前一亮,俨然如新郎迎妇,婚仪正举。
容宿正居主位,满堂只他辈重无需起身,他目光慈然,见孩子们相携时模样如此般配,当下欣慰同时,却不忍更加愤恨玉莲楼那群鼠辈从中作梗,毁了他们准备好的正式婚仪,补办虽是容易,可轻易咽下这口气,绝不可能。
闫老头带着他儿子老早便上山请罚赔罪了,两人被晾在偏厅将近一整天,倒还算能沉得住气,全天一次也没敢叫人催促,可这才哪到哪,方才厨房备餐,容宿特意吩咐敞开大门,大起灶火,将席面做得味美丰盛。
香味远溢,偏厅又与厨房相离不远,里面老的能忍,小的却难挨,容宿明知这滋味不好受,还偏偏连一口水也没叫人往偏厅送,既是负荆请罪,有什么脸往人家地盘来吃吃喝喝?
暂压住心中的火,容宿朝两人招手,示意来坐。他左
右两侧的位置预留都是空的,再后面是向塬,其余弟子也是按辈分长幼有序落座。
“都坐吧。”
容与叫众门徒免礼,迈步带着周妩去上座,站定后看了眼空出位置,他瞥眼觑看向塬,开口:“你去对面,挨师父坐。”
向塬一愣,赶紧挪。
容与满意,如此和周妩位置相邻,他能照顾她多吃一些,前几天一直赶路能吃什么好的,今日又
睡了整天,就算没有胃口也得督促她多吃些。
周妩顾及礼数,与宿师父还有众人打过招呼后,起身主动倒酒要敬师父一杯。容宿笑得开怀,正要接手,容与却忽的抬手,悬空压在周妩杯面上作拦。
他解释道:“师父,可否先叫阿妩吃些饭菜,她胃里太空,咱们青淮山上的酒又大多烈性,我怕她受用不了。”
容与话音刚落,席面上骤然有好几束目光向周妩投去,不少门徒皆错愕,震惊于门主大人对这贵族小姐的爱护程度,他们很多不知情的,事先只听说这桩婚事是双方长辈做主的联姻,照道理,两人应没什么感情基础才是。
可现在看这样子,门主大人似乎并不像受长辈施压,被迫迎娶。那眼神,粘稠得好像从人家小姐身上移不开一样。
周妩同样没想到容与哥哥会临众阻她喝酒,承受目光打量也就算了,偏偏向塬在侧,语调尤为奇怪地起哄一声。
她脸皮薄,顿时几分羞然,于是逞强道:没关系宿师父,别听他的,我可以。
容宿笑着摇摇头,把酒杯一放,给了态度,先坐先坐,敬酒着什么急,与儿说得对,你先前受了惊吓,身上还带着些伤,再不惜着自个,这金贵身板怎么受得了?
说着,他又看向容与,交代说,你看着周丫头多吃些,若是上了我们青淮山反而给养瘦了,我怎么和周……不是,我怎么和你岳丈交代?
容与应声,周妩则脸色赧然地重新坐下,悄悄嗔瞪了容与一眼。容与弯唇,照单全收,又起身给她盛粥,提醒她先温一温胃,再食用荤菜。
她早知道青淮山的厨子手艺有多绝,当下被席面上的盘盏香味吊着,越发觉得胃口空,味蕾也似活灵起来,围食桌案很大,能容二十几人同坐,菜肴亦丰盛,色香味俱全。
r唯一的缺点是,桌面不能动,她只能够到就近的几道菜。
余光打量到,桌面左上方有她爱吃的金丝乌骨鸡,右前方又有色泽引人的果凤梨鸭片,还有斜侧方的鳜鱼粥,水晶桂花糕,甜奶酪……
都好想吃,却够不到……
以前在青淮山时,宿师父一直无法释然原谅她,故而她上山后便和容与哥哥生活偏院,单起炉灶,很少有现在这般众人围桌的热闹场面,虽稍有拘束,但这样热热闹闹,她心里温馨更多。
她矜持端礼,观察着后排弟子们个个活泛得紧,吃够自己面前的,剩半盘再和对面交换,一来一回,想吃的都能吃到。
周妩看看自己对面,是个面容陌生且温和的师兄弟,尴尬腼腆一笑,赶紧低头吃自己盘的里。忽的,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周妩刚侧目,就见容与忽的站起身来,又大幅弯腰,把那盘她盯了许久的金丝乌骨鸡高调端起换了位置。
她一窘,立刻伪装,继续闷头吃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