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的时候,爱玛始终觉得心里不安。她内心烦乱的时候不会在表情动作上表现出什么异常,但会下意识引导对方多说话,以抽出时间来思考自己纠结的问题。达西先生察觉到爱玛的异常,欲言又止。他知道爱玛有些小秘密,他期待着爱玛有一天会告诉他,不过如果爱玛一直不肯说,他也尊重她的决定。因为他知道爱玛思虑周全,如果不肯说,一定是权衡之后有不能开口的理由。理智告诉爱玛她不该深究。爱玛详细调查过艾米丽小姐。这位小姐特立独行,这点爱玛还可以接受。让她下定决心不和艾米丽小姐相认的理由是,艾米丽小姐完全没有掩盖穿越者身份的警惕性。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后果难以想象。这个年代的教会已经没有处决巫女的权利了,但宗教的影响力依然根植在整个社会,如果被教会判定为异端,在英国社会任何阶层都难以立足。爱玛的形象不只会影响她自己,还会影响到乔治、达西先生、乔治安娜等人,所以爱玛已经决定不和这位老乡相认。既然不相认,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无视艾米丽小姐消失这件事。万一艾米丽小姐察觉到她的在意,说不定会发现她的身份。但在情感上,爱玛无法安心在大厅里跳舞、和客人交谈。她由衷希望在十八世纪唯一的一位穿越同伴能够生活得幸福快乐。内心挣扎许久,爱玛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她可以随口编个理由暂时离开,不过她不太想对达西先生说谎,尤其面对达西先生带着深深关切的眼神,借口还没出口,爱玛已经受到了良心的拷问。“恩我需要暂时出去一下。”达西先生很高兴爱玛愿意坦诚地告诉他。“秘密的出去?”爱玛摇了摇头:“不,光明正大地出去。”舞会的举办者是查理,她作为尼日斐花园的主人之一,在凯瑟琳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帮忙接待各位女眷。在大部分人都认识她的情况下,想要偷偷溜出去一段时间不被人发现可能性很小。倒不如找个理由光明正大地离开一段时间。爱玛走后迟迟不归,达西先生也没了享受舞会的心情。将乔治安娜送回楼上之后,独自一人去了阳台。很快,达西先生对风中感到了一点湿气。他担心爱玛会赶上雨,带着伞出去找她。还没有找到爱玛,就意外遇到了伊丽莎白和班内特太太。出于安全考虑,达西先生先将两位女士送回了大厅,然后换了个方向继续寻找爱玛。这次他是幸运的,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他想找的那个人。爱玛脚步轻而无声,从达西先生的角度看,她的长裙下摆大半融在暗色的花丛中,衬得本就纤长的身影更加清瘦。她微微低着头,肌肤在黯淡的月光下苍白的透明,乍一看简直像是一个马上要消散的幽灵。在理智开始运转之前,达西先生快步走过去,他想要抓住她的手,确认她是不是还好。“肯特拉小姐?”爱玛被熟悉的声音从沉思中唤醒,她微微抬起头,正对上达西先生带着焦急关切的凝视。原本爱玛只是感到震惊和迷茫,面对达西先生,她眼眶忽然有点酸。爱玛已经很久没有在谁面前流过泪了,这样的反应让她非常不好意思。为了掩饰,爱玛低下头,看到达西先生握在手中的伞,顺口找了个话题:“看起来可能马上会有一场雨?”达西先生的嗓音低沉而柔和,应道:“是的,可能马上会有一场雨。”“夏天的天气真是无常。”“是的,变化很快。”爱玛孩子气地抱怨了一句:“真讨厌。”没有一点营养的话题,达西先生依旧回答地非常耐心:“是的,令人讨厌。”爱玛停顿了一下,非常礼貌地请求:“您可以先转过去吗?”达西先生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几次呼吸之后,两只手臂紧紧环住了他。爱玛紧紧闭着眼睛,脑海中又浮现了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艾米丽小姐在花丛中一遍遍重复着简单的中文。也许因为日常用语都是英文,她的中文发音已经不标准了。察觉到这一点,她狠狠咬住了嘴唇。而后小声哭泣了起来。“我不是艾米丽!拜托,让我不要忘记。要是连说话都忘了,连想法都忘记了,活着的是我还是艾米丽!”爱玛原本坚定的心动摇了。另一边,伊丽莎白和班内特太太顺着莉迪亚跑走的方向追赶。莉迪亚听到背后的声音,跑得更快了。她不想见到任何人!但是事与愿违,莉迪亚跑到半路,隐隐看到前面水池旁边有个身影。莉迪亚不想勉强自己和任何人打招呼。她充分发挥了少女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个出现在花园的人,很可能听到了刚才那两位军官的话,这个人认出了她——谈话围绕的女主角,然后用轻蔑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多么可怕!她一矮身蹲到了花丛里。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那个人离开的脚步声。莉迪亚悄悄拨开枝叶往外看去。一个女人背对着她,似乎在凝视着水面,几次俯下身又起来。莉迪亚的想象力又开始艾米丽小姐(中)艾米丽小姐在舞会后和父母陷入了冷战之中。她的父母决心不再放纵她那任性的言行,而艾米丽小姐完全不能接受嫁给这个时代的男人,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相夫教子事业中去。在三观完全不一致的情况下,双方的对话甚至无法持续三个回合。示例如下:“小姐们都是要嫁人的。我们没法养你一辈子。”父母苦口婆心地劝告。“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艾米丽小姐不以为意,她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偷偷赚稿费了。“天啊,一个贵族小姐出去赚钱?”艾米丽小姐的母亲快要昏倒了。谈话到此终结。整天沐浴在关爱智障的眼神下,若非艾米丽小姐道心坚定,估计早就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了。就算艾米丽小姐坚定地认为我即真理,无法沟通还是让她有些烦闷。这种烦闷在母亲不顾她在赶稿强行把她拖去镇上采买时达到了顶点。艾米丽小姐的父母倒不是故意耽误她的工作。他们这两天思前想后,觉得艾米丽之所以这么任性,是因为从小娇生惯养,没有操心过财产的问题。让她对金钱有了明确的概念,问题说不定就解决了。走进商店,艾米丽小姐的父母指着一匹匹布料,一件件首饰询问价格,问几个就看一眼艾米丽。要是艾米丽小姐再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就对不起她两辈子加在一起的年龄了。说实话艾米丽的稿费不是特别多,她的小说情节新颖,但是辞藻音韵方面和从小接受文化熏陶的土著很难相比。如果单凭稿费,她可以比家庭教师过得好一些,不大可能再享受目前这种体面的生活。天平的一头放的是奢侈的生活,这个很难割舍,但另一头放的是自由和尊严,她当然选择自由和尊严。可怜艾米丽小姐的父母,问得口干舌燥,问了也不好不买,而想要提示的对象无动于衷,不知道她是明白了但是不在意,还是没听明白。母亲循循善诱:“亲爱的,如果你将来靠稿费生活,就要彻底告别这些漂亮的衣服和首饰了。你不想改变自己的决定吗?”艾米丽小姐长长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非常感动,然后坚决地拒绝了母亲的提议。艾米丽小姐的父亲眉头皱了起来,母亲怕他和艾米丽在店里吵起来,提议出去看看。“听说镇上来了一群吉普赛人,还没有离开。”虽然知道这是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艾米丽小姐的父亲也不想真的和女儿吵起来,或许回去之后可以艾米丽的零用钱,让她出去租房生活一段时间,她就会改变主意了。吉卜赛人的营地非常好找,远远就能听到隐隐的鼓声和铃声。人们已经不像吉卜赛人刚来时那样感到新鲜了,但还是有一些围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