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顾平宁回京,距离上一次感受她姑姑的眼泪大招已过去足足六年。“姑姑,我真的没事,你看我好的很。”顾平宁恨不得当场站起来转上两圈,好止住她家姑姑噼里啪啦落下来的眼泪。“好什么?我还没进京就听说你被关家欺负生了病,现在可好些了?你放心,哥哥嫂嫂面见陛下回来后,定会给你讨回公道!”顾碧琴掏出帕子拭泪,又伸出手去摸顾平宁的脸,心痛道:“我可怜的小阿宁,怎么就这般消瘦了?现在姑姑回来了,要天天给我们家小阿宁做好吃的。”这一波眼泪攻势时隔六年依旧威力不减,顾平宁有些吃不消,频频给看戏的哥哥妹妹使眼色求助。她家妹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而她亲爱的哥哥更绝,看天看地把玩玉佩,就是不正眼看她。顾将军夫妇回府是天色已晚。顾平宁差点溺死在自家姑姑的眼泪里,这会儿见到阔别多年的爹娘感动的热泪眼眶,情真意切地喊道:“爹爹—娘亲—”夫妇二人见到坐在轮椅上弱不禁风的大女儿,一贯冷硬的心也化成一滩春水,大越唯一的女将军更是忍不住哽咽:“娘的阿宁,这些年在京城可好?”“娘亲,我都好。”顾平宁推动轮椅靠近梅氏,低声道:“就是有些想您。”“娘亲也想你。”梅氏眼神温柔,恨不得把世间最最美好珍贵的一切都捧到女儿面前。她这一生,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二十余载,上对得起陛下所托,下无愧于黎民百姓,唯一亏欠的,便是她病弱的大女儿。“娘亲有时做梦梦见你,梦到你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梅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现在见到你,才发现你出落的比娘亲想象的更漂亮更出色。”最怕铁血将军突然的温柔,顾平宁不太习惯这般似水柔情好像快要哭出来的娘亲,偏过头岔开话题:“爹爹,听说你们这一次带回了蛮国的三皇子为质,是真的吗?都怪哥哥拘着我,还不许我去迎大军归京,今天街上想必热闹非凡吧!”今天街上人山人海,姑娘们挥舞着手帕绢花夹道欢迎,顾含光实在是担心自家妹妹被冲撞,此时被当面告状也只是默默地低头摸了摸鼻子。果然顾大将军一个眼刀赏给了自家儿子,转头看向女儿时眼神又软下来,连一贯的大嗓门也不自觉地放柔:“过两天就是国宴,蛮国三皇子也会出席。阿宁要是有兴趣,到时候可以去看看。”阔别六年的顾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餐团圆饭,除了碗里夹过来的菜有些堆不下、和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身体很好的大实话之外,一切都很和谐。饭后梅氏有一肚子的话想问问女儿,可看她苍白没什么血色的脸蛋又心疼不已,最终还是将人赶回房间叮嘱早些休息。顾平宁回屋后气氛一下子冷下来,顾子蠡转头看向从来就没让他操过心的儿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关家之事是你一手谋划的?”顾含光没料到自家父亲一上来就问这事,诚实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为什么?”“父亲这话问的奇怪,关家对军资伸手确有其事,又不是儿子冤枉他们。他们既然敢做,我自然能把这丑事公之于众。”“我是问你为什么一回京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等不及我和你娘回京?”顾子蠡很少管教这个出色的儿子,此刻却语调严厉不怒自威,“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顾平玉从未见过爹爹这样,忍不住开口为自家哥哥辩解:“关家胆大包天,竟然敢用军资牟利,我和哥哥气不过,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教训罢了,爹爹为何动怒?”“好,你现在问问你的好哥哥,他咽不下的,到底是什么气?是气军资有异,气我要归退,还是气关家要上位?”顾平玉一头雾水:“爹爹这次回京后归还兵权归退不是早就决定的事情吗?关家上位又是什么意思?”唯有被指责的顾含光面色不变,坦坦荡荡不加掩饰:“是,我确实是不忿。我顾家满门忠烈,祖父战死沙场尸骨无归,父亲母亲驻守边境血战二十余载,和妹妹骨肉分离六年不见。现天下一统,父亲您要上缴兵权卸甲归隐,好,可以,但却不能是因为功高震主被逼着归退。”顾含光目光灼灼,负手而立:“如果父亲归退了,我希望只是因为父亲自己想要归退。”梅氏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从小顺风顺水满身傲气的儿子心中对此不忿。倒是顾子蠡毫不意外:“所以你觉得陛下忌惮我顾家功高震主,又推测出我退下后陛下要推关家上位,这才在我归京之前上演了这么一出,为的就是毁了关家的名声,让陛下一时没有合适之人顶替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