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闻言眼眶一红,声音就哽咽起来:“奴婢知道贵嫔娘娘传奴婢去的用意,便顺着娘娘的心意说……说自己会尽心侍奉陛下,不论来日位份如何,都会一辈子记得娘娘的恩典。”
林嫔蹙眉:“这不是挺好?”
孙氏苦笑,嗓音变得沙哑:“可贵嫔娘娘却勃然大怒……说奴婢、说奴婢异想天开,这样卑贱的身份竟还敢奢求位份,让奴婢乖乖留在她身边,她保奴婢一辈子吃穿不愁……”
林嫔眉心一跳:“她的意思是,要你无名无分地在她身边待着?”
孙氏点头,眼泪涟涟而下:“可这怎么使得……奴婢便是再贱,也不能这样没名没分地一辈子啊!况且、况且若是那样……只怕连命也保不住,奴婢只好求她开恩,求她在事成后准奴婢有个名分,哪怕只是个末等少使的位子也好……她却执意不肯,说奴婢不懂安守本分,将奴婢斥走了。”
林嫔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在后宫本也是有的。嫔妃们怕自己笼络不住皇帝,从教坊亦或宫女之中寻些美人来侍君,却不肯给个位份。这样的事本不合规矩,但以她们的出身,皇帝大多也是不在乎的,还是宫中的正经妃嫔更为紧要,自也不必为她们这样供人取乐的人坚持什么。
可她倒没想到,倩贵嫔竟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转念又觉也不稀奇,从先前的几次过招,她已可知倩贵嫔是个狠角色,什么样的手腕都使得出来。
只可惜,这回只怕狠错了地方。
林嫔嫣然一笑:“可怜见的,莫哭,你好好跟着我,陛下要给你什么位份我都不拦着。另外……”她状似无意地瞟了眼孙氏,“你家中还有何人?我帮你养着,你好好为我做事,我保他们荣华富贵。”
她说罢无声屏息,暗想此人身在教坊,十之八九是家中落了罪的。若家中亲眷皆已因罪亡故,此人无依无靠便也不好拿捏,她还是换个人用为好。
却不料孙氏面上蓦地露出惊喜,抹了抹泪,一下子跪下去:“奴婢、奴婢爹娘获罪,是被宫外的姨姨父姨母养大的。可后来姨母也生病故去,姨夫也身子不好,奴婢俸禄微薄,也帮衬不了多少,娘子若能……”
“好了。”林嫔不待她说完,就点了头,“小事一桩,我明日就差人给你家送钱去,再挑几个仆婢侍奉你姨父,你就放心吧。”
“谢娘子!”孙氏连连叩首,叩得地上直响。林嫔笑睇了眼近前的宫女,那宫女忙去搀扶,林嫔和颜悦色地又道:“快去歇着吧,待我安排一二,过几日就送你去围场。陛下前去围猎只带了莹婕妤与倩贵嫔二人,正是新人出头的好时候,以你的姿色,十拿九稳。”
“奴婢明白了。”孙氏深深一福,口道告退。林嫔唤来身边掌事的红翡亲自送她出去,径自靠向软枕,长长地吁了口气。
真苦啊。
现如今,她竟也需要用这样的法子博宠了。
这都是拜徐思婉所赐。
待得来日翻身,她必要徐氏百倍偿还。
围场。
朝臣们终于尽数告退时天色已然全黑,徐思婉总算入了帐,皇帝也是此时才得以传膳。
徐思婉步入内帐就见他仰在膳桌前的椅子上,面上尽是疲乏。那瓶不当出现在膳桌上的桂花被摆在了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看得她不由一笑:“陛下这是饿得狠了,等不及宫人传膳,就要吃花了不成?”
他闻言嗤笑一声,定睛看向她:“你来了。”说着就向她伸出手,她乖顺地走过去,绕到他背后,俯身揽住他:“臣妾听闻陛下今日收获不少,可有什么是要赏臣妾的?”
娇软的语声合着温热的气息搔在耳边,直令齐轩不自禁地避了避。
他转而又笑了声:“哪有你这样讨赏的,半分不知矜持。”言毕他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示意她坐,“先用膳,用完膳朕带你好好看看。有几张白狐皮是极好的,朕看比你冬日那件斗篷的料子要强上一些,回头拿去给你做件新的。”
“谢陛下。”徐思婉笑意甜甜,他思索着,又说:“除此之外,还有车骑将军献上的鹿皮、御前侍卫们合力猎下的熊皮、宣国公府送来的大雁,你若喜欢,便都……”
她美目一转,打断了他的话:“宣国公府的东西,臣妾可不要,免得又惹出非议来。”
他好似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个中缘故,不禁失笑,哄她说:“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和这些猎物有什么相干?”
她仍是一副不忿的模样,望着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神情。
他眼中果真已没有分毫的戒备,可见是在几次过招之后总算信了她,亦将那些旧事看开了。
他还续言说:“况且那些猎物皆是他们献来给朕的,朕自然爱赏谁赏谁。你若不高兴听这些,只当朕没提过宣国公府,一会儿朕让人将今日的猎物列个单子,你照着单子挑便是。”
她这才神情松动,低着头衔起笑来:“这样好。臣妾听说,大雁滋味也是甚美的……”
“哈哈哈哈哈。”他笑出声,笑音十分开怀,手指在她鼻尖上一刮,打趣她说:“何时变得这样馋?明日便让御膳房炖个汤给你送去,让你尝尝鲜。”
气氛便这样松快下来,待晚膳呈上,野味在其中占了半壁江山。
徐思婉平素不大吃这些东西,忽而吃起来倒觉得有趣。其中以一道烤鹿肉味道最好,又鲜又嫩,只是无奈鹿肉太过上火,她浅尝了两口就不敢再吃了,心念一动,反劝他多吃了些。
是以当晚她自然留宿在了主帐中,营帐不及宫中殿阁那边讲究,动静若闹得太大外头就能听见,她只得紧紧咬住朱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这副样子若在旁的嫔妃身上,大抵也不新鲜,在她身上倒是头一回见。
他于是反倒更有了兴致,一次次有意地捉弄她,惹得她最后直将嘴唇咬出血来。
次日清晨,他们醒得都早了些。徐思婉想着夜里的事,瞪一瞪他就翻过身,不肯理睬。他衔笑将她圈住,抵在她身后轻声说:“你啊,朕有时真不知该怎么疼你才好。”
她娇嗔地哼了声,意有所指道:“夫君就算不知该怎么疼人,也该知道‘疼人’不当是‘将人弄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