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般充斥着无声的哀号,空旷的街角,一道白色的身影飘过,那身影停了停,扫了眼地面上方才被拖进来的人,白衣如鬼又迅速贴上屋檐,居高临下看向已经走远京军,即便茫茫人海,但总有那么一个人与众不同,即便穿着相同的衣服,只是一眼,便能从忙忙人海中将她认出,即便她的脸上抹了别的东西,是她就是她,终于,这一次他没有来晚。
凉风袭来,白色的衣角猎猎作响,脚下血流成河尸骨成山,然屋上一人却宛如遗世,那些带着人心深处最肮脏的血腥之气如畏惧一般在他面前自动避开,而此人正是御灵关分开的随卿。
混在京军之内的傅灵渊自然没有觉察到方才与她咫尺的随卿,唇角紧抿,落在最后的她回头快速看了眼城门,已经来不及了,依她的速度赶到长宁军驻扎的地方,皇宫怕早就是江有琴囊中之物,如今只能希望杨御史已经到将军府,萧跃心性诡异,青礞并未在宫中,此事必定还有后手,他们之间应该有别的联系方式,现在也只能尽量拖时间等长宁军赶到。
“喂,哥们,这个时候出什么神呢?”旁边有人倒饬了她一下,出神的人猛的一惊,豁然回头看向旁边一脸兴奋的人。
“你叫我?”傅灵渊警惕回问。
那人奇怪的看了眼傅灵渊,但很快便被心中兴奋替代,“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时候走神,你就不怕被人一刀从后面给砍死了,兄弟,前面就是皇宫,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不过很快,只要杀了太子,取了狗太子的首级,我就是五品忠义将军,兄弟,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干,到时候一起飞黄腾达。”
“啊,好啊,好兄弟一起进皇宫,杀太子。”傅灵渊大声应道,等那人转过头,微微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而此刻起云殿内,对峙的两方之人皆在等消息,江有琴不急不慢走上前看向萧跃,话中冷笑带着讽刺,“萧跃,本殿还是劝你乖乖束手就擒,你以为事到如今长宁军那群逆贼还会赶过来吗,只要你跪下来求求本殿,说不定本殿还能去父皇那边替你求情,好歹留个全尸。”
“是吗。”萧跃冷眼看向上方得意的人,一席黑衣似要嵌入黑暗中,又似要看进深深宫阙,看看里面黄金宝座之上的人是不是还有心。
而此刻,江有琴似看到什么眼睛微微一眯,对面层层士兵让出一条路,松音回头看了眼来人,又扫了眼前方萧跃,蹙眉小声道,“殿下,傅姑娘来了。”
傅长乐抚了抚衣袖里面的东西,快步走到萧跃身旁盈盈行礼,“长乐参见殿下。”
萧跃如夜色般漆黑的双瞳看了眼傅长乐,眉心微蹙偏头凌厉的目光看了眼松音,“怎么回事。”
“殿下,此事与松音无关,是长乐自己自作主张留下来。”傅长乐抢过话,敛首低眉道,“殿下,长乐自作主张带来一人,还请殿下责罚。”
后方走出一出家人打扮之人,那人不紧不慢走出,对着萧跃双掌合十徐徐行礼,“阿弥陀佛,贫尼见过太子殿下。”
看清来人,萧跃面色一沉,“曲莲。”
身后曲莲猛然上前拦住想跟着萧跃的傅长乐,没有任何情绪道,“傅姑娘,宫中凶险,我立刻安排你们离开。”
“不,我不走!”傅长乐坚持看着曲莲,“我既然选择来了,便不会轻易放弃,曲莲姑娘,你让我过去吧。”
“殿下的命令,曲莲不敢违背,宫中形势想必你也明了,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殿下的负担。”
傅长乐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角,她当然明白,这件事她比谁都清楚,只是她不甘心,这种时候站在他身边与他同生共死的人应该是她,心中下了决心,她双膝一弯豁然跪下,“殿下,长乐知道殿下不屑如此,但是殿下难道想让皇后娘娘一辈子背上谋害亲妹妹谋害皇嗣的罪名吗?何谓真相,真相不应该要让世人知道吗?殿下,皇后娘娘一生清白,殿下忍心皇后娘娘死后被后人诟骂,史书上背负骂名吗?殿下。”
傅长乐跪在地上看向不远处停下脚步的黑色背影,目光坚定看了眼起云殿,趁曲莲分神刹那间一把推开她,直直跪在双方中间冲着起云殿道,“陛下,二十多年前真相就是如何,难道陛下心中就没有疑虑吗?皇后娘娘陪伴陛下多年,陛下内心难道就没有一丝动摇吗?二十多年前究竟如何长乐不知,但长乐斗胆问陛下一句,陛下心中所爱究竟是二十多年的董家二小姐还是那个在郊外救了陛下的女子。”
“放肆。”林丞相厉色指着下方所跪之人,“区区贱民,勾结逆贼,如今竟然还敢质问陛下,试图污蔑王妃,大逆不道,来人给本官就地诛杀。”
傅长乐丝毫没有理会林丞相的话,继续道,“陛下,长乐无意冒犯陛下,只是为皇后娘娘不平,若是二十多年前还是董大小姐的皇后娘娘没有去山上祈福,没有因为心中不忍而救下当时被人追杀而身负重伤的男子,没有假冒她妹妹的名义,没有因为顾及姐妹亲情而答应自己的亲妹妹不说出当年事情真相,没有因为爱上那个男子而甘愿屈居他人之下。”
“如果没有那些没有,如今的她也许只是一个平凡的妇道人家,但却拥有自己的一个美满家庭过着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被他人侮诟,即便是死也不得安生,被世人诟病的同时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狠毒了她,亲眼看着她用生命爱了一辈子的人却轻信他人三言两语而要斩杀自己的孩子,陛下,你心中难道没有任何疑惑吗?”
傅长乐冲着起云殿大声到,林丞相满脸怒容瞪向傅长乐道,“妖女一派胡言,竟然编出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妖女,竟敢对先王妃娘娘不敬就是对陛下和殿下的不敬,萧跃,亏陛下养你数十载,你竟然勾结妖女污蔑先王妃,先王妃千金玉贵岂容你等如此放肆。”
“林丞相,敬与不敬又岂是长乐与林丞相能过品头论足的,陛下,林丞相有御医为证,但民女也有证人,但求陛下听民女一言,民女虽然是站在太子殿下的立场,但若是陛下不信民女,不过民女能将心中之话说出,民女就是万死也绝不后悔。”傅长乐坚定道,江有琴双目阴冷森寒冷哼一声,目光如死人般看着傅长乐,“本殿母妃岂是你一个贱民可以置喙,母妃生前为人宽厚,虽然从不计较他人背后碎语,但胆敢有人污蔑本殿母妃,本殿决不轻饶。”
话毕,长剑出鞘直直刺向依旧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人,‘叮’兵器相接,松音面色冰冷挡在傅长乐之前,殿前空气瞬间紧张。
明明仅片刻,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久远,起云殿内,方公公低首出门,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快速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道,“陛下要见你,跟我来吧。”
傅长乐愣怔,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喜悦,但心绪立刻陈定下来,她下意识看向萧跃,却没得到萧跃的回应,心中微微失落,最终还是跟着方公公跨入起云殿,而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既然已经跨出这一步,既然选择压上性命赌一把,她就断然不能放弃,虽然她知道一旦进入起云殿的后果,但是她不能如此退缩,不能,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殿下。”松音退到萧跃身侧,眉心微蹙道,“傅姑娘她。。。。。。”
“让她去,否则只会害了她。”萧跃冷冷盯着阴笑放行的江有琴,而空气忽然便没了声,松音颔首退了一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傅长乐进入起云殿中,而同她一道进去的还有那个尼姑,只要如此放任不管,一旦出事还能暂时保全她安全。
而殿内,傅长乐也看见倚在上座的老皇帝,目光又转向一室内的人,目光最后看向一侧笑意盈盈的林苏叶,深吸了口气盈盈福身,“民女傅长乐,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头抬起来让本宫瞧瞧,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如此为一个孽子敢不要命的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林苏叶俯视行礼的傅长乐,眉心尽是不屑嘲讽,自不量力毫无自知之明的人,果然无趣的狠,自找死路,她若不成全岂不是妄负这一番找死的苦心。
傅长乐并未理会林苏叶的话,跪坐在地上半起身,林苏叶面色划过一丝阴暗,而老皇帝余光瞥了眼林苏叶,并未说什么而视扫了眼地下的傅长乐,不似方才那般气愤,似乎已经平静下心绪道,“你可知污蔑王妃可是罪加一等。”
“回陛下,长乐明白。”
“既然明白,你就该知道,方才那些话朕就可以将你拉出去斩了。”老皇帝双眼浑浊凌厉射向傅长乐。
“民女明白,但有些话民女觉得陛下应当知道。”傅长乐道,话间慢慢抬头正视老皇帝,但也仅是数秒,便转向一旁含着虚假笑意身着华服的林苏叶,唇角也缓缓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目光也不似往日那般柔弱平和而城府利剑毕露一字一顿道,“比如当年的真想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