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允清心中暗忖,这位当今圣上的表外甥,御史大人的公子,声名虽不足以远播,但他在锦衣卫中挂名百户却常日不上职,红颜知己众多,又热衷挑逗闺阁贵女,这些事迹倒是使他沈玄臭名昭著。
沈玄见冯允清不语,复又问道:“此处何地?”
冯允清如实相告:“此乃司礼监直房。”
闻此,沈玄眉梢一挑,语调漫不经心:“原以为司礼监之人,整日与文书为伍,能出淤泥而不染。不想你们司礼监的宦官,竟也好伶官……看来,是我扰了你的雅兴。”
宦官之中,此等事确常有之,冯允清不欲多言,只冷声道:“沈大人还有何事?若无事,我便要歇息了。”
言罢,冯允清耳根处已悄然泛起一抹羞红。
沈玄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冯允清生得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间颇显风情,柳眉淡扫,面颊微收,与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见沈玄久不言语,冯允清只得站立一旁,静待其发话。
沈玄轻抬眼皮,目光从冯允清面上移开,挥手驱散窗边的萤火虫,不经意间瞥见冯允清与男子不同之处。
沈玄猛然侧首,眉心微动,虽不敢直视冯允清,但语气仍努力保持平静:“你……你是女子。”
冯允清本以为他早已察觉,却不料他此时才发现,心中懊悔不已,早知便早早歇息了。
但此时已骑虎难下,冯允清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是,沈大人,知此事者皆已守口如瓶。”
“你在威胁我?”沈玄反问。
“下官不敢。”冯允清低声道。
沈玄淡淡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有何不敢。只是我没想到,你一个女子,竟也有此等嗜好。啧啧,真是令人……”
冯允清闻言,心中暗自腹诽,此人真是好色成性,何事都能牵扯到那等事上去。
她不愿多言,冷着脸关上了窗牖,吹灭了烛火,转身躺上床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泥。
见此情景,沈玄顿时慌了神,忙喊道:“你……你你快给我解开这毒!我要回去!”
冯允清幽幽道:“眼下宫门已闭,禁军四下巡逻,沈大人若因此掉了脑袋,下官可担待不起。”
沈玄握了握拳,仍觉乏力,奈何不得冯允清,只得耍赖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今夜非要回去不可!”
冯允清侧目看他,月光透过窗牖洒下,沈玄半边脸被月色映照得柔和,半边脸则隐匿在暗处,显得神秘莫测。罢了,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已。
“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出宫。今夜,就委屈沈大人在此将就一晚。”冯允清淡淡道。
本以为沈玄会就此作罢,却不料他仍不依不饶,故意拿腔捏调道:“这……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了出去,岂不坏了我的名声。”
冯允清冷笑一声:“大人的名声,不坏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闷声低笑,继续纠缠:“你好歹给我一床被褥啊!若是着了凉,唯你是问!”
“这榻也太小了些,我腿脚都伸展不开,要不咱们换一换?”
“你这小宦官!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屋里怎么这么多蚊虫啊!真是烦人!”
冯允清被沈玄吵得心烦意乱,但她深知对付这种小孩儿般的哭闹,越是哄他越是起劲儿,于是索性置之不理。过了许久,沈玄终于安静下来。冯允清这才得以安然入眠。
翌日,鸡鸣未破,天色仍显昏暗。
冯允清亲自将沈玄送至嘉桐门外,只见远方黛山顶上,轻轻漂浮着几缕白絮,似梦似幻。
沈玄从腰间掏出腰牌,眉梢微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缓缓道:“多谢小……娘子。”他的声音虽轻,却犹如晨风拂过,带来一丝暖意。
守卫睡眼惺忪正打着瞌睡,似乎并未听到沈玄的话语。
冯允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却仍保持着端庄之态,她微微颔首,泰然自若道:“大人,您若将此事泄露半分,他日我必取你首级。”
此言虽带威胁,却从她口中说出,却显得如此自然。
沈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未曾想到,这位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的女子,面对他这位显贵,竟能如此从容不迫,毫无惧色。
冯允清抬头,恰好对上沈玄的目光,东方破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天光渐明。
送走了沈玄,冯允清转身折回司礼监。她行走在朱红色的宫墙之间,那狭窄的夹道仿佛要将阳光都隔绝在外。这里常年笼罩着阴影,高墙上的红色,仿佛凝固了无数人的鲜血。
冯允清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纷扰压下,她端然走着,开始为下一步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