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追却有自己的借口。
孩子掸掸衣袖:“我想回廊坊看我阿玛,干脆和您一道走。”
侯盛元忍不住道:“你今年七月在黄浦江边烧了一百斤纸钱,还不够你阿玛花的?”
秦追感叹:“万一在申城烧的钱,他没收到呢?我还是到祖坟边上再烧一遍比较稳妥。”
秦欢年年给他烧纸钱,他都没收到,可见天地银行业务能力存疑。
侯盛元觉得这小孩想得忒多,只能给他买票:“本还说收租这段时日不用带小孩呢,你怎么还跟师傅的脚呢?”
罢了罢了,约莫这个岁数的孩子都黏大人吧。
秦追就这么踏上了北上火车,柳如珑和金子来还有堂会要唱,不能来送,卫盛炎就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曲思江在火车站与他们依依惜别。
曲思江给秦追手里塞糕点:“带着路上吃,别饿着,寅哥儿,这一路山高水长,哥在申城等你回来,你记得替我向彦叔问好。”
秦追回道:“安心,我记着你呢,我阿玛也一直记着你。”
两小孩手拉手,氛围友好和谐。
卫盛炎就红着眼圈,不断念叨:“狲子,你带着小追可要小心,路上拐子多,你别贪吃贪睡,让孩子被人拐了都不知道,你自己也当心,别贪肥肉吃,咱家不缺那一口,你回来了我给你做烧鸭……”
侯盛元满脸不耐烦,将重心压左脚站着,嘴耷着:“哦。”
待火车鸣笛,卫盛炎和曲思江还追着车跑,一边跑一边喊。
“一定要看好孩子!”
“寅哥儿,早点回来!”
侯盛元拉开窗户,冲他们挥手:“回去吧,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秦追捧着饼饼,有些哭笑不得:“整得和生离死别似的。”
侯盛元坐下:“你师伯就是那样的人,婆婆妈妈,但也重情重义,你坐里边来。”
他将徒弟拉到座位里面,自己坐外面,单手搂住秦追,显然是把卫盛炎那些叮嘱记在了
心上。
这厢火车晃晃悠悠,那厢南家天翻地覆,南家家主端坐主座,南夫人在下方哭诉:“我们的女儿怎么能去陪那些东瀛人?她还是个孩子,让她去了的话,她一辈子都毁了,难道我们家就没有别的漂亮女孩了吗?”
南家家主闭上眼睛,沉沉一叹:“有。”
德姬便是罕见的美人,她的女儿知惠也很漂亮,她们受了他多年庇佑,也该回报他了。
南家家主想,他的嫡女出身高贵,往后该有更好的姻缘才行。
于是他便吩咐下仆,去唤侧室德姬来此,不料下仆却回道:“德姬夫人携三小姐外出采买制作夏衣的布匹,还想给老爷也买些东西,方才出门去了。”
作为妾室,德姬不仅貌美可爱,还有不错的女红厨艺,因而才得到南家家主的宠爱,听到她说要为自己备新衣,南家家主心下一软,挥了挥手,也不说让下仆去找人,只说:“等她们回来了,让德姬来见我。”
殊不知德姬此时已换上男装,用化妆品将脸抹得通黄,带着同样扮作男孩的知惠站在她的田庄里,将房契地契都交接出去,抱着女儿上了骡。
知惠靠着母亲怀中,问道:“阿玛尼,我们以后不回来了吗?”
德姬回头最后望了那养育她的城镇:“不知道,但现在我们要去清国投奔你的欧巴。”
从那孩子教她们学汉语起,德姬就知道寅寅是清国人,可她还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寅寅是她的孩子,是她流产后又投胎到了清国的孩子,只要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安慰,觉得在这世上不是没有牵绊的风筝,即使去很远的地方,也会有人接纳她们。
她是鸟,家族养育她长大,是为了让她去歌唱舞蹈,讨好那些有笼子的男人。
德姬不希望知惠也做鸟,所以她要带知惠飞走,除非有朝一日这片土地能让她们做人,否则她们就再也不会归来。
她架着骡,轻轻一摆缰绳,骡子便慢慢奔跑起来,上了田间小路,轻盈的风吹着她们额前的碎发,拂起衣襟,蹄声阵阵,震荡着她们的心弦。
知惠努力坐稳,不知前方等待她和妈妈的是怎样的生活,但只要妈妈不需要再给哪个讨厌的男人做妾,那就怎样都好。
她心中默念:欧巴,我们终于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