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番交易,又有更多小孩围了过来,奇怪的是,妇人们不敢过来。祝缨就问:“那房子怎么回事?好新的,可惜了。”
老婆子在她的摊子上挑挑拣拣,只看,也不说买,头也不抬地说:“媳妇儿死了,老丈人打过来了,房顶也打漏了。好好的人家,就这下可亏了。”
“新房子,娶媳妇儿时盖的?那该是个小媳妇儿,一尸两命吧。”祝缨也不看她,顺口说,眼疾手快拦下了一个小孩子要拿糖的手,说:“得给钱啊。”
老婆子拿五粒糖,只肯给两文钱,说:“哪有的两命?春天落了胎呢。”
“哦,小产落下病根儿了,没了。”祝缨从她手里又捏回一粒糖,冲她笑笑。
婆子道:“你这小子,真不晓事!我与你说些千金难换的好话呢,拿你块糖怎么了?”
“你先说。”
“哼!你这小子一毛不拨,仔细像他们家一样……”
祝缨把糖给她,道:“你说,说得没道理,我得再拿回来。”婆子道:“要调-教、使唤新媳妇也别太狠了!得给人家口饱饭吃,她才能生孩子。打老婆的时候,拳头轻一点儿,叫她疼就行了。”
祝缨挑一挑眉,说:“您老说话一套一套的,我怕了您了,您在我这儿一站,她们都不敢来了。得,这块糖也送您,您老慢走。”
婆子就是不走,祝缨只好又退了她两文钱,婆子拐着杖走了。
年轻的妇女们才又围了几个上来。祝缨小声问:“姐姐们,刚才那位阿婆好生厉害,你们是不是怕她呀?”
妇人们也挂心着在前面殴斗的丈夫,生活还是要过的,零碎还是要买的,一边买,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最厉害的碎嘴婆婆,叫她见着了,从庄头骂到庄尾。”
祝缨又趁机问了两句陈家的事儿,妇人们说:“唉,她是人好、命不好。干活儿也要受搓磨!要不是她娘家太凶打上门来,连庄上的人都要打,我才不想我男人去拼命呢!又不是争水争地的。”
祝缨加了高价,把货卖完,算一算,一趟赚了两贯钱,把钱往担子里一扔,挑着担子上了车。陆超问道:“怎么样?”
祝缨道:“没能进去那家,你们等我一下,我再回去看一看。”
她悄悄地潜入了甘泽的妹夫家,将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正屋里满地的纸钱、稻草,棺材也不见了。她依照痕迹,依次找到了主卧房,小夫妇的房间等处,又在这家厨房转了一圈,发现灶台也被打塌了,锅也不见了踪影。这里处处狼藉,姑娘的娘家人闹起来是一点也不含糊的。
看完了,又悄悄潜出,回到了村外的马车上。陆超问道:“怎么样?”
祝缨道:“甘大哥可能说对了。”
“嗯?难道你不信他的话?”
祝缨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断过案么?断案是要讲证据的,有证据才能服众。”
“这么说,你发现证据了?”
祝缨道:“算是吧。对了,尸身在哪里?两处都没有,难道是……啊!怪不得!”
“你说什么呢?”
“快!去县衙!晚了就见不到了!”
陆超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祝缨道:“我要去探探尸首!”
“什么?”
祝缨道:“快!我就一天的假!曹家庄的大嫂托我找她丈夫,咱们一路过来,哪里有她的丈夫?昨天在京兆狱那里,又听说有差役被调到新丰来阻止械斗,你还不明白么?他们应该就干的这个事,抓人,抓完了呢?最近的就是新丰县的大牢。人证、物证也应该是一同带过去的。”
……—
陆超道:“同你出来一天一夜,什么事儿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跟着你跑了!”
祝缨道:“我就一天的假,哪有功夫给你讲明白?你要想知道,等这件事情完了,我休沐的时候,咱们再细说。”
陆超道:“那可说定了!”
“嗯!”
李大郎摇摇头,又提起了鞭子。
这一次,他们却并没有能够赶到县城,才出陈家庄不远,还没上到通往县城的大路,岔路上遇到两个赶路的僧人求搭个车。祝缨问道:“你们要去哪儿?我们是要去县城的。”
两个僧人宣了个佛号,说:“那便不巧了,贫僧是从县城出来的。”
祝缨递给他们粽子和鸭蛋,又给他们水喝,问县城的情况,年长的僧人道:“京兆王青天来了,有一桩案子,械斗的人犯太多,从犯还关在县衙大牢里,狱神庙也塞满了。还连着一桩人命官司,连尸首带双方主犯都带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