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他不常在主屋久待。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天越来越冷,各屋的炭盆都寻出来,施老夫人更是畏寒,屋内彻夜拢着几个炭炉,热得人进去都要脱厚衣裳。
蓝家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田氏脾气倒是软了很多,每次过来,说话客气,也懂眼色,很知分寸,那边没有仆人,也没有炭火,小果儿不愿意待,钻空就往施老夫人身边跑,主屋暖和,穿一件薄衣裳还能玩出一身汗来。
施老夫人的病倒一直不见好,每日常咳嗽,夜里喉咙里轰隆轰隆堵着痰。
田氏贴心,在外头寻了不少偏方,说能治施老夫人这病,又能给施老夫人说话解闷,施老夫人也愿意多见她,后来田氏也常过来,但说话办事都很知分寸。
有一日众人聚在一处,施老夫人见芳儿穿着件半旧不旧的衣裳,在冷天里略有些单薄了,却衬得她身条纤细,两颊冻得通红,更显楚楚可怜。
施老夫人向甜酿道:“也该给你妹妹添几件厚衣裳,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你既然掌着家,枝枝节节都要照料到。”
甜酿话慢了半拍,芳儿连忙解释:“二姐姐送了好几件冬衣来,只是我想着这里暖和,不耐烦穿那么厚,索性穿着家常的衣裳过来玩,又在湖边走了一圈,沾了些冷意。”
她搓搓手,嫣然一笑:“老夫人错怪二姐姐了。”
“这时候受了风寒可不好,来炉子旁坐罢。”
这日回去,甜酿又送了些冬衣、炭火往蓝家去,施少连见她如此,道:“这就不必了,没把她们冻死就是大发慈悲了。”
“天这么冷,那边日子也不好过,万一惹出病来就不好,等蓝表叔回来也不好交代了。”
蓝家收了东西,芳儿还特意来了榴园一趟,又是致歉又是感激,甜酿留她喝茶。
说起来,她们姐妹两人也生分很久了。
其实芳儿倒是很易相处,性子活泼,进退有度,说话一点就透,后来闲来无事,芳儿也能来榴园少坐一会,留的时间都不长,恰恰好一盏茶。
年节将至,掐着日子,蓝可俊也该回来了。
施老夫人的病倒一日重似一日,翟大夫每日都来,汤药每日也喝,药里也慢慢吊着人参这样的补药,但总不见好转,不知道捱到来年春暖花开会不会更好些。
年根底下,施老夫人招施少连说话,说的是一桩事。
“你说要往金陵去,老婆子倒觉得大可不必,毕竟施家的根在这儿,祖母替你想个主意,你把当日那周荣找回来,再给甜姐儿找一双亲生父母,安个名字和出身,把她在外头藏几年,等这些事儿都淡了再来打算,若要接回来也使得,家里这些仆婢都要换一换,但也少在外抛头露面,若不接回来,在外设个宅子住也使得。”
施少连听罢,许久不语,最后轻轻叹了一声:“祖母愿意二妹妹做妾,昔日对她的那些疼爱也是假的。”
“其实何必绕这样大的圈子呢,我有个更简单的法子。”
他粲然一笑:“把当年替我接生的那个产婆找回来,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说,当年给给哨子桥下的施家接生,其实是个足月的婴孩,只是母体羸弱,孩子瘦小,抱出来好似不足月一般。”
施老夫人愣了许久,突然失声。
“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一个美貌孤苦、还带着一匣子珠宝的女子,遇上了一个小小的贩药客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作主张结为夫妻带回家来,很快新妇肚子就有喜,这妇人也大方,用自己的体己钱给夫家买了铺面、修了房舍,雇了奴仆,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贤惠大度,丈夫在外头寻花问柳也不闻不问,还主动替丈夫纳妾,一连娶了两个如夫人进门。”
“虽然纳了妾,这夫妻两人关系却一直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接生的稳婆,都是这丈夫去远处寻的,只是父子两人关系却一直不算亲厚,大家都道是父严子孝,其实夫妻两人和这孩子都心知肚明。”
“一个商贾之家,这正妻娘子不管庶务,一心执着于自己的孩子进学念书,以后科考登仕,最好连中三元,光耀门楣,至于是光耀谁家门楣,这倒不好说。”
“这孩子自小就知道,这家里人除了母亲,其他都不是亲的,更别提这什么弟弟妹妹,都是共住一个屋檐下的外人。”
“祖母觉得这法子如何?”他将茶盅搁下,看着施老夫人,“别提什么伦理纲常,闲人碎语,他压根没想过这事。”
施老夫人抖着唇,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