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放沈家人走,自然没有再加为难的必要,此时又到了寿州,有沈家府兵相随,更不惧山匪流民,燕琅再三谢过曹信,略加休整之后,第二日午后便重新上路。林氏悄悄道:“怎么不在此处多加停留几日?我见曹将军殷殷挽留,实在是情真意切。”“迟则生变,没有稳定好之前,在哪儿都不要停留,”燕琅道:“万事皆以稳妥为上。”老管家笑道:“姑娘考虑的很是妥当。”林氏见这二人都这么讲,自然不会再有异议。众人从寿州出发,又行进七日,抵达怀州境内之后,照旧往驿馆中去歇息,驿馆中人得知是镇国公的遗孀孤女,专程送了时鲜水果过去,以表敬慕。过了傍晚,驿馆周遭便笼罩起一层暮色,林氏与燕琅用过晚饭,便各自回房歇息,等到半夜时分,却听外边儿忽的喧嚣起来,不多时,便有侍从前来叫门。“姑娘,姑娘?”老管家语气欢喜,哽咽道:“快起来,少爷还活着,叫人送信来了!”燕琅匆忙间披衣出门,与林氏撞个正着,二人一道下了楼,还未问话,便已泪眼朦胧。院中站了个健壮汉子,面颊黝黑,因为连夜赶路的缘故,寒凉的秋夜里,脸上竟覆着一层热汗。他双眼明亮,声音激越道:“夫人,姑娘,少爷还活着!他被大漠里的猎户给救了,昏迷了大半个月,一醒过来,就赶忙想法子找人送信了!”林氏眼眶里涌出泪来:“果真吗?!”“真的,”那大汉道:“我带了少爷的玉佩来,夫人一看便知!”林氏颤抖着接过那玉佩,摩挲再三,眼泪自面颊蜿蜒落下:“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燕琅也是泣不成声,母女二人相拥痛哭。此时已是深夜,略有些动静,都能传得很远,更不必说这样的喧闹哭泣之声,好些人为之惊醒,满心怒气的上去一看,知晓原委之后,却又满面感慨的回去了。“上天庇佑啊,定北伯还活着,沈家嗣统不绝。”“是啊,如此一来,沈夫人跟荣安郡主,也能有个依靠。”“这大抵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第二日清早,燕琅便遣人往驿馆中住客房中致歉,道是昨夜惊扰旁人,殊为不妥。原以为兄长已经辞世,不想却忽然得知人还活着,这一起一落,自然叫人欢喜不胜,感慨万千。能在驿馆中停歇的,要么是往来客商,要么是达官显贵家属,一来敬仰沈平佑为人,二来也不愿得罪沈家人,都欣然应下,又纷纷前去致贺。沈胤之还活着的消息传回来,燕琅与林氏脸上的光彩都多了三分,第二日收拾齐整,午饭都顾不得用,便匆忙赶路。众人知晓她们此时必是迫不及待的想与沈胤之相见,往驿馆门前去相送,目视沈家一行人离去之后,方才唏嘘感慨着散开了。“皇帝会放过我们,是因为他知道沈家男嗣断绝,再难中兴,若得知哥哥尚在,未必不会改变主意——退一万步讲,即便不杀我们,怕也会将人扣在金陵,充作人质,要挟哥哥。”燕琅催促众人加速行进,又登上马车,取了笔墨来,准备给京中人写信,告知他们沈胤之未死的消息,中途抬头,向林氏道:“好在此处距离金陵甚远,消息传回去也要些时日,等金陵得知此事,咱们只怕已经到了河西。”“送信的人是不是来的有些早?”林氏道:“若叫他晚些来,咱们准备的时间也更充裕。”“不能再晚了,”燕琅道:“哥哥未死的消息,必须要叫沈家之外的人知道,否则可信性便很低,这是其一;再则,若是再晚,咱们便要在北境与哥哥汇合,父亲的亲信故交都在那儿,他们对我们兄妹俩知之甚深,未必不会看出端倪。”林氏静静看她半晌,忽的轻叹口气,手掌覆在她手背上,道:“只是辛苦了你。”燕琅既打算装扮成沈胤之,那自然也要找一人妆扮成沈静秋,虽然也可以假死叫沈静秋这身份就此泯灭,但如此一来,未免叫人疑心。沈胤之刚刚出现,沈静秋便死了,这是不是太过巧合?再则,留下这么一个身份,也多一条退路,将来未必没有别的用处。沈静秋的贴身侍婢兰亭与她身量相仿,自幼一起长大,对她知之甚深,人又聪慧机敏,自然是最佳的假扮者人选。沈家门客中有人精通易容之术,老管家自从知晓她打算后,便请了来专程教导燕琅和兰亭,燕琅本就精于此道,自然是一点就透,兰亭灵慧,又与沈静秋朝夕相处十几年,自然也是进步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