撄宁颤巍巍的收回手,上前两步没有抬头,强自镇定道:“太傅府姜氏女,和婢女闲玩赏景,见此处竹林别致便独身上前观赏。”她心乱如麻,面上却一派平静,亲近之人若见她这样,便知道她被吓傻了,但这张冷脸十有八九能唬住生人。撄宁脑筋转的飞快,没有求饶,只老老实实自报了家门,再透露出有婢女在外等待的讯息。上首的角亭没人应话,只有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撄宁视线里定国公的一截长袍。定国公和她父亲同一年入朝为官,二人有些私交,算不得多好但大抵有些分量,“雅集在前院,你便是出来透气如何能到后院?”撄宁抿了抿唇,犹豫自己实话实说是走迷了路对方会不会信,可这话要说出来,先头那个自己婢女在外等着的说法便不攻自破。“皇叔,放她走罢。”撄宁应声抬头,看向亭中之人的目光犹如看观世音菩萨普度人间,她先前去南普陀寺上香都没这么虔诚。男子一袭绛色衣袍,头戴白玉冕冠,长发梳作马尾并未束起,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贵骄矜。皮相说是迤逦也不为过,偏又生了副周正沉毅的黄金骨,像柄开了刃的剑。“她不敢乱说,”他淡淡投来一瞥,那双眼极亮,却似似寒冬腊月,两人视线相接:“不然干脆剜了她的舌头。”撄宁额上往外冒冷汗,她颤声回应:“臣女今日没来过后院,也不曾见过二位。”男人,或者说是少年更为恰当。他行到少女身侧,微微侧过头,马尾随着动作轻抚似獠牙:“这根舌头,先交给你保管着,还有席面上你那个侍女的命。”他声音轻柔,却令撄宁骨头缝都发凉,回家当晚便做起了噩梦,不过她忘性大,没两天就把这码事抛到了脑后。在听到少年的消息是两月后,从阿爹口中。晋王北上调查冀州旱灾救济粮,手持尚方剑,以贪污受贿、买卖军饷、杀良冒功等九条罪名,将冀州都督立时斩首,而后才上报朝廷。二品大臣未过刑审便被斩杀,朝野震动,崇德帝大怒,可晋王此举也在法度之内。姜太傅赞其举大快人心,又叹晋王手段狠厉,朝中官员勾结已非一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年方十九便有此番心性,未知是大燕的福还是祸。这么个不安分的人,抛去党争,也不是父母眼中佳婿。可眼下事已至此,撄宁擅长自我安慰,这晋王再怎么不讲理,也不至于把她这个皇帝赐婚的王妃给杀了。黄天在上厚土在下,若老天爷有眼,便早早把我们俩这对相看两厌的怨侣拆了。晋王那个活阎王看上去无情无觉的,就该孤身立事,成就一番大事业,哪能被情情爱爱捆住呢!“咳咳——”撄宁边吃云片糕边腹诽,冷不防被呛了一下,抚着前胸哑声道:“明笙,水,水。”明笙早已把茶盏递到她手边:“姑娘,吃完这块不能再吃了,奴婢估摸这时辰王爷该回来了。”“最后一块。”撄宁三下五除二的把糕饼塞进嘴里,便擦了擦左手,端坐好了往外赶人:“你且下去吧,省的叫人笑话我离不了人。”明笙应声下去了。少女理好凤冠,一身朱红嫁衣衬得她冰肌玉骨,脊背之间好像有柄无形的戒尺,端的是位教养极佳的名门贵女。十一跟随他家王爷回到后院,开门时见到的便是这番场景。少女姿容无双,听到声响时微微抬眸,面色如常,好一副不卑不亢泰然自若的姿态。要知道朝中不少官员听了自家王爷的名讳都面色难堪。他心中暗暗钦佩,不愧是太傅之女,风骨丝毫不逊男儿郎!他若是能听到撄宁心声,怕是要哭笑不得。
她紧张时没什么表情,就木着一张脸,看上去处变不惊,心中却在默念“死不了死不了,他杀你能有什么好处呀?难不成图一乐?”默念八百遍之后她鼓起勇气看着走近的少年,却只听见“吱呀”的关门声,还有一句——“本王今日心情不好,你是要自己把身后的东西交出来,还是要我的剑去取?”较上次相见,宋谏之眸中多了寥寥两分兴味,正凝神欣赏着她眼中的挣扎和惊慌。洞房一室死寂。晋王也不着急,只隔着三丈远的距离看她,等撄宁慢吞吞的把右手伸出来摊开,少女白皙的腕子上隐隐可见暗青色的血管。她掌上是个鼓囊囊的油纸包,低着头打开,露出两块奶汁角。这是她从家里带的,捂了一路,刚把明笙支走要尝尝,他就进来了。“原以为是个怂的,没想到你胆子大的很,敢当着本王的面装糊涂。”宋谏之生了一双桃花眼,如今不怒反笑,虽然撄宁瞧着渗人,却给他添了少年人的佻达。晋王走近了,近到撄宁忍不住往后蹭了下。下一秒便察觉到他的手掌贴在自己颈侧,慢慢的拢紧了,没用什么力,拇指摩挲着她脖颈上那块细腻的肌肤。少年身量高大,挡在她面前整个视线都暗下来。撄宁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王爷,臣女知晓你不愿结这门亲事,但木已成舟。新婚之夜闹出命案总归是不好看的,不然你何必娶我?”“闹出命案?”宋谏之轻笑一声,看着小兽在收紧的猎网里挣扎,却只能越陷越深。炙热的吐息就贴在她耳边:“你若是吃糕点噎死了,也能赖上本王不成?”手里还揣着两块奶汁角,撄宁着实有些心虚。她闭上眼梗着脖子,快速道:“妾身今日嫁入晋王府,生是晋王府的人死是晋王府的人,王爷您要不怕丢人妾身也没法子。”“你有几条命?敢在这跟本王转移话题胡搅蛮缠?”宋谏之言语间是戏弄的残忍:“让我猜猜,你贪生怕死,不至于烈性到自刎。”撄宁牙关咬的发涩,脖颈上筋脉突突直跳。她心下紧张,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晋王殿下心情不好,她就是那个送上门的乐子。死,大抵是死不了的,活,可能还不如一头晕过去干脆了事。“太傅把免死金牌给了你?你真觉得那东西能保住命?”撄宁闻声睁开眼,直直撞入宋谏之深潭似的眸中,那双桃花眼中没有一丝热气,冷的人心惊。阿爹给的免死金牌缀在腰后,凉丝丝的贴在身上。她忽然想起京中关于晋王的传言。宋谏之十七岁从军,在漠北与突厥战了两年,拿下这块大燕啃了二十多载的硬骨头,大获全胜军功卓著,赞一句擎天白玉柱也不为过。可他行事作风与大燕一贯的讲和不同,突厥告降,他不受,大获全胜后拿突厥可汗的项上人头点了天灯。撄宁当时虽觉得残忍,却也没觉得不该,毕竟离突厥可汗率兵入漠北六州奸杀掳掠,把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