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会吸引死人,这向来被视作怪谈的进化标志之一。而人类研究者普遍认为,这种吸引,是基于怪谈本身的需求的。就像花朵吸引蜂蝶是为了传播花粉一样,怪谈吸引死人,则是为了吞噬和生长。死人也好、活人也好,一旦被吞噬,就会成为怪谈的养料,促使着怪谈进一步扩张。当然,这只是目前人类对怪谈运行逻辑的推测。但就算这个推测不正确,当前怪谈的情况也已十分令人不安。封条的消融是不可逆的,而一旦完全失效,必然会有活人跟随死人来到这里——更糟糕的是,这个怪谈已经变得和其它怪谈一样,没有明确的逃生路线,且充斥着稍不注意就会致死的规则。普通人来到这里,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许冥试着猜测,“郭舒艺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和她好好说,也许她能将怪谈再次关上……”“我试过。”田毅亮却道,“我进入这里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设法找到郭舒艺并沟通,但并不成功。也试过其他途径……但当前怪谈的状况,你也清楚。”所有女孩儿的灵魂都被分成了两部分。拥有人性的一部分在各个世界中流转逃亡,记忆缺失,无法交流;依旧是怪物的那一部分更是理智全无。他甚至还试过直接将真相告知遇到的女孩,以获得交流的机会,然而事实却是,在他道出真相的那一刹,那个原本只会待在厕所中的怪物便会突然出现,抹去和他交流的女孩,并直接对他展开追杀……“……?”许冥一怔,赶紧借着兰铎的口发问:“抹去?什么意思?”“字面意思。”田毅亮道,“具体的运作我不清楚。但触犯了卫生间规则的女孩,似乎大部分都会落得这个下场。“被郭舒艺追杀、抹去。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带着全新的记忆,被再次投放到怪谈之中,将自己当做误入的新人,重新开始逃亡……”“……等等。”许冥再度顿住,甚至因为他的发言而有些糊涂,“这又关郭舒艺什么事?你刚才说的不是……”话未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一阵可怕的凉意,忽然就顺着背脊窜了上来:“……你的意思是,厕所里的那个,就是郭舒艺??”“不然呢?”田毅亮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甚至觉得她问得有些奇怪,“你没见过卫生间里的那个怪物吗?只要仔细观察,不难看出来吧。”许冥:……就是没见过啊!虽然跟它照过面也怼过脸,但就是没见过啊!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那个卫生间怪物出现时,总会带来近似于域主的压迫感……因为她就是郭舒艺。而郭舒艺就是现在的域主。“我……没有直接接触过她。”短暂的沉默后,许冥艰难地给自己找了句补,“每次都正好避开,没有正面见过。”“那就难怪了。”田毅亮耸肩,“难怪你之前的态度那么乐观。”许冥:……?“如果你真正见过她就会理解,为什么我说和她‘无法沟通’了。”田毅亮一字一顿,“我不知道你对当初那起连环案到底了解多少……但郭舒艺现在的模样,和当初那个频频犯案的凶手,几乎一模一样。”这不单单是比喻。而是一种直观的视觉感受。几乎一模一样的服装、一模一样的气场……区别只在于,那凶手频频行凶时还是人类,用的是斧子和尖刀,郭舒艺则演化出长长的尖爪,抓过墙壁时会留下深深的、骇人的痕迹。也正是这个现象,让田毅亮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测。封条的溶解,是来源于郭舒艺认知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源于她自己的迷失。“想要在死亡的冲击后长久保持理智,本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更别提她还要慢慢地消化凶手留下的根……”田毅亮缓缓道,“我猜想,她原本是希望把这个怪谈,布置得更好的。”所以才会在原有场景的基础上,又模拟出那么多东西。快乐的行人、无忧无虑的学生、负责可靠的老师和保安……费了那么多工夫,构建出那么似模似样的世界,又将怪谈内其他女孩的灵魂都分离出来,给她们一个额外的机会,忘记一切,重新再来。但很显然,她并没能支撑得太久。或许是因为死亡本身的浸染,又或许是因为根上残留的影响,她迷失了。“迷失的结果,就是扭曲。”田毅亮沉声,“所以这个怪谈内的一切都那么混乱。她给了那些女孩无忧的身份,却又克制不住地用自己怪物的一面去追杀她们。明明模拟出了近乎真实的世界,却又让它和凶手构建的规则融合在一起,放出了已经隐藏的死亡规则,还搭出了更苛刻的生存条件……”只要死亡的路人人数达到三个,当前场景内的怪物就可以摆脱规则乱杀。田毅亮确定在原来的怪谈中绝没有类似的规则,毕竟那个时候这里连“路人”都没有。可随着这种苛刻死亡规则一起出现的,却还有全新的传点规则和互助盒。制造绝望,又给人一线希望。正常运作的怪谈,从它运行的逻辑和规则,是可以猜出规则构建者的目的的。但这里不行。一切都是矛盾的,一切都已经乱了。有序在变为无序,克制在变为失控。照这个趋势下去,这里终将变成一个真正的怪谈。以人为食的怪谈。“……难怪。”许冥再次沉默。而且这一次,她沉默了很久。过了半晌,兰铎才听到她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难怪他之前会和你说那些话。”“?”兰铎还没反应过来,“哪些?”“死人、胡杨、失序后爆炸的星星。”许冥轻声道。兰铎有时眼神清澈得过分,但记忆力还是挺好的,和许冥转述情况时事无巨细,都有提到。……再联系下田毅亮的某些观点和行为,许冥更是心下一沉。她好像猜到,田毅亮,或者说大力除草,打算如何处理这个怪谈了。就像是呼应着她的想法,田毅亮也在此时再度开口:“话说回来,贵司原本是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我希望我的情报,能对你们有所帮助。”“……”又是简短的沉默。许冥斟酌了好一会儿,方在咚咚的心跳声中,再次掌控自己的声音,“原本是考虑,通过修改部分规则的方式,帮助这个怪谈找回平衡和秩序。现在看来,这个方案确实有继续完善的必要……”“但不论如何,我们都认为,直接抹杀域主,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没想田毅亮听到这话,却是微微挑了挑眉,片刻后,缓缓抬手,又将墨镜架回了鼻梁上,仰头再次看了过来,嘴角微抽,语气复杂,“……你,认真的?”“??”许冥又是一愣,什么认真的?我是在警告你啊。你这副“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奇怪语气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你等我缓缓……”田毅亮抬手扶额,又过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语气里莫名带上了几分感叹,“安心园艺的人曾告诉我,拆迁办的作风挺狂野的。我原来还没感受,现在看来,还真是……”“修改规则。抹杀域主。你们拆迁办行动的目标,都定得那么牛……高大上的吗?”田毅亮说到最后一个词时,还停顿了一下。显然是临时又挑了个更加文雅的表达。许冥听着,却是愈发傻了。不是,我是以为你……合着还是我想多了?远在民宿的许冥茫然蹙眉,顿了会儿才道:“我以为你们也是相同的思路。”“可不敢。”田毅亮无辜抬手,“我们充其量就是想着如何尽可能地减少怪谈内怪物的数量。可不敢和域主叫板。”不过目前看来,这个思路显然也不可行——那些分散在各个小世界内的怪物,似也受着某种力量的保护,根本无法对它们造成有效伤害。“至于修改规则……我没研究过这方面,也不确定可不可行。但根据我的经验,如果是想要修改核心规则的话,这难度比起刺杀域主,只高不低。”田毅亮说着,视线隔着墨镜朝兰铎望过来:“对于怪谈内部的情况,我能说的也已经都和你们说了。我是真的好奇,你们接下去,打算怎么做?”许冥:“……”“具体方案,还需要再完善一下。”顿了一下,许冥借着兰铎的口,故作镇定道,“如果有进展的话,会及时和你分享。”“田先生,那你呢?”许冥问道。她不信田毅亮只有一种“刺杀怪物”这一种方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交流的一开始,他根本没必要强调,“如果商量不出结果,他依然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干”这一条。毕竟早在游乐园的时候,这条路都被证明是行不通的了。田毅亮闻言,却是低低一笑。伸手扶了下墨镜,停了会儿才道:“和你们一样,我们也有备用方案。“我的规则书能给我隐身的能力,而根据我们的预测,这个怪谈的‘根’,大概率就存放在郭舒艺遇害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废弃工厂里。我已经尽可能地收集了各个世界的传点信息,接下去,我会尽力尝试传到那个废弃工厂所在的世界,再设法潜进去,将里面的根毁掉。”他轻轻耸肩:“毕竟,郭舒艺本体一般都在其他世界的卫生间晃悠,盯得没那么牢。而且,破坏一个没有意识的根,总比直面一个没有理智的域主要好,对吧?”……这个倒是。许冥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两次怪谈经历,暗自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就像之前说的,既然这次交流并不能给出一个更好的对策,那我仍会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动。”田毅亮说着,拍拍裙子,站起了身,“也希望拆迁办看在都是同行的份上,能尽量配合一下。我这边目前并没有这个世界的传点信息,如果你们找到相关的线索,希望可以及时分享。”“……没问题。”许冥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只不知为何,内心仍浮着些微妙的不安。然而这场谈话,似乎确实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目前确实没法再进一步商量出什么思路,另一方面,自己这边套到的情报,也已经够多了。许冥念头转了几转,终究还是和兰铎说了一声,暂时切断了远程了联系。几乎就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强烈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卸了螺丝,连动一下指头,都十分费力。远程联系需要付出的体力,居然这么实在?还好,是后付费模式。至少不会让她忽悠到一半就掉线……许冥默默想着,余光忽然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微微转动脑袋,正对上陆月灵眨巴眨巴的大眼。“你没事吧?”不知何时又回到房间的陆月灵轻声道,目光略显担忧,“我刚一进来就看到你躺在这儿,叫你都不理,还满头大汗的……”“没事。只是在打远程电话。”许冥艰难应了一声,想想又多问了句,“对了,那个厕所里的怪物,你见过吗?”“?”陆月灵不解地看她一眼,似是觉得她问得奇怪,“当然见过啊。在学校的时候,你每次去撩它,我不都跟着吗?”撩……许冥被这神奇的措辞噎了一下,跟着又问道:“那在你的眼里,她是什么样的?”“什么样……就,蛮吓人的啊。”陆月灵认真回忆,“身上穿着很大的外套,衣服里面填得很臃肿。袖子和裤腿都有些长,袖口空空的,裤腿拖在地上,从袖子里面伸出来的指甲尖尖的,像刀一样……”“脸呢?”许冥问道。“看不到啊。”陆月灵道,“都被绷带遮住了。不过看着挺显小。”许冥:“能看得出性别吗?”陆月灵:“……能吧?它有留长头发。”那难怪了。许冥再次闭眼。对于那个凶手的形象,其实她没研究过,只在网上看到过,据说身材高大。但小脸和过大的衣物。这俩特征却分明属于身材偏小的人。更别提还有长发……难怪田毅亮会认为,那是做凶手装扮的郭舒艺。问题是,真的是吗?就算真的是她,一切的变化,背后的原因,真的就像田毅亮猜测的那样吗?许冥不敢断言。却也真的没那个力气继续思考了。汹涌的困意随着疲惫一起翻上来,很快就包裹住了她全部的意识。她张口还想再对陆月灵叮嘱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几声小小的嗫嚅。“什么?”陆月灵没听清楚,耳朵凑过去,“什么开门?”“……不要开门。”许冥用尽最后的清醒甩下这一句,意识终究沉进了无垠的睡梦之中。——与此同时,另一边。送走了许冥,兰铎这边似乎也受到了小小的影响,动作显出了几分迟缓。田毅亮也没管它,自顾自走向旁边的行李箱,努力了几下,终于成功将那把镶着宝石的短剑拔了下来。兰铎正抱着许冥给的折叠伞,安静坐在花坛边沿发呆。听到动静,抬眸看了过来,视线很快便落到了那把短剑上。“很奇特的气息。”他轻轻道,“根的衍生物?”“嗯。”田毅亮没有否认,“向我们单位的顾问要的。”兰铎:“……?”能产出武器的规则书?兰铎有些惊讶地想着,又看了那把短剑一眼。似是意识到他在想什么,田毅亮直起身体,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活人,是异化根。”兰铎:“……”
兰铎没说话。眼神中的惊讶却更重了一些。看得田毅亮一头雾水。“干嘛这副表情。你们单位不也有雇佣死人和异化根吗?”他奇怪道,“而且你不也……算了,也搞不清你到底是什么。”他是真摸不清兰铎的身份。既像是死人,又像是异化根。保险起见,还是没继续说下去。相比起单纯的死人,异化根的三观往往更加奇葩,也没啥道德善恶观念,整体而言,更像是区别于人类的异族。好消息是,它们的思维虽然清奇,却很稳定,而且能力效果往往比较直接,只要能在利益方面达成一致,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光是大力除草,据他所知,安心园艺也有长期合作的异化根,主要负责提供怪谈线索啥的,属于情报类援助。而他们单位合作的异化根,则更偏向武力支援——像他这把短剑,就是费了好大劲才从对方那儿“借”到的。“……”兰铎眨了眨眼,目光再次扫过那柄短剑,“它能做什么?”“可以直接攻击灵体,也能用来对付异化根和怪物。”田毅亮道,“不过使用次数有限制。而且一旦成功使用,就需要付出代价。倒在剑下的存在越‘重’,我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越大。”“听上去很危险。”兰铎如实发表意见,顺手将凑上来的小狗揽进了怀里,“那如果你按照计划,破坏了这个怪谈区域的根呢?”“……不清楚。”田毅亮说着,再次抬起墨镜,视线抬高,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学校上。迎着霞光,隐隐可见那烫在楼体上的学校大名,闪闪发亮。“可能会被直接掏干吧。”他轻声道。“?”兰铎没听清楚他的话,“什么?”“算了,没什么。”田毅亮摇摇头,收回目光,又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天色,“真怪,都这时候了,怎么这学校还不放学?”“可能是封闭式学校吧。”兰铎道。他记得许冥以前和他说过,说她小时候住的地方有个很厉害的中学,就是封闭式的。每周只会在周五的时候打开校门,放学生回家。“封闭式……”田毅亮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若有所思地点头,“对,有可能。还没到周五。”说完,便低下头,又继续研究起手里那柄短剑来。半张脸掩在暮光投下的阴影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另一边。遥远的民宿内。不知睡了多久,许冥终于缓缓睁眼。经过休息的身体,像是重启的机器,开始缓慢运转,大脑却还有些昏昏沉沉。房间里的灯光已被换成了温和的夜灯模式,显得有些昏暗。她透过窗帘外的天色大概估算了下时间,感觉应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到底是睡了多久……许冥暗自诧异着,努力爬起身,伸手打算把灯光调亮。刚有动作,却听吱呀一声响——她动作一顿。缓缓转头,却见原本关好的柜子,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一条缝。缝隙的后面,是一只正在向外窥探的、亮晶晶的眼睛。许冥:“……”闭眼深吸口气,她一手缓缓伸向藏在枕下的规则书,一边尽可能平静地开口:“陆月灵?”柜子里的眼睛:“……”柜门又外往推了些许。陆月灵揪着裙摆,垂着脑袋从里面爬出来。怀里还抱着民宿提供的大枕头。……居然还真是。许冥重重吐出口气,顺手又把规则书给塞了回去——天知道,她差点就要搬出三十个阿焦和对方对轰了。……虽然不一定轰得过。但至少气势上,是不输的。“你有事吗?”许冥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不是你们都那么喜欢钻柜子里……”“有安全感。”陆月灵小声道。许冥:“……”哈?“我不太想去我那个房间睡了。”陆月灵低头开始揪袖口上的蕾丝,“我房间里有脏东西。”就在今晚,她又听见了那阵砰砰的锤门声。这回她听清楚了——那锤门声,确实是来自门内的。也就是说,有什么东西,正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还在不断地从里面敲着门,想要出去……没意识到这点时还好。一旦意识到这点,她就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连头发都被吓到飞起来。于是她赶紧抱着枕头,跑来许冥房间了。因为知道许冥在休息,还特意放轻了动作。许冥:“……所以你怎么过来的?”“我知道不能开门。”陆月灵认真道,“所以我用头发攀着墙过来的。”许冥:“……我锁窗了。”“我知道。”陆月灵道,“但很好开嘛。”那种半月锁,设法将一丝头发探进窗户内,然后把锁拨下来就行了。特别方便。许冥:……无奈再次扶额,她默默脑补了一下大晚上,一道穿裙子的身影用头发沿着民宿外墙爬来爬去的样子,一时竟说不清这和在房间里锤门的怪物比起来,哪个更可怕。“行吧。”她闭了闭眼,伸手将灯调亮了些,向后靠在了床头,“那你继续在这儿睡吧。你要到床上来吗?柜子挺挤的吧。”“不用不用。”陆月灵赶紧摇头摆手。“没事。”许冥只当她是怕影响到自己,当即道,“反正空间也够。过来吧。”“不是空间的事。”不想陆月灵却道,“我试过了。睡床上能听见有人敲墙壁。床底下还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吓人的。”说完还带点敬重的看过来:“这么响的声音,你居然还能睡那么好,也是蛮厉害的。”许冥:“……”我倒觉得作为一个持有根的重量级灵魂,你谨慎得有些过分了。“不是,你在蝴蝶大厦的时候,不是还挺勇的吗?”许冥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偏了偏头,“我记得你当时还干翻了小怪来着?”“那时候不一样嘛。已经在那儿待了一阵了,熟悉了情况。而且我不支棱起来,薄荷怎么办?”陆月灵说着,慢慢走到床沿坐下,“而且老实说,那个时候,我其实也不是特别知道怕。”许冥:“?怎么说?”“我也不知怎么说。感觉就是比起害怕,有其他更强烈的情绪在脑袋里窜吧。我也说不清,可能是在生气,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埋怨。”陆月灵偏了偏头,轻声道,“很混乱,又很上头。不怕和你说,在最上头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干脆不要管薄荷了,随便她吧。凭什么她还活着,我却死了啊。”“……”许冥表情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陆月灵见状,却是一乐:“干嘛,吓到了?”“不是。”许冥摇了摇头,“只是有点惊讶。完全看不出来你还有过这种想法。”“我自己也搞不清,反正就是在某个时候,那种情绪就会一直涌、一直涌上来。相关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播放,像是漩涡一样。”陆月灵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当时我和薄荷都快被关在密室里,是我推了一把,薄荷才出去的?”“……嗯。”许冥点了点头,“你说过。”陆月灵:“那我有没有告诉你,当时离门更近的人,其实是我?”许冥:“……”微微吸了口气,她不由坐直了身体:“所以,你当时……”“如果我当时不管薄荷,活下来的那个人就是我。”陆月灵缓缓收回目光,“就那种,只差一点点就能得救的感觉,你知道吗?太难受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难受。”陆月灵摇了摇头,一手支在了膝盖上,单手托住了下巴:“那种感觉,就像是陷进了沼泽一样。如果不是当时薄荷一直坚持来找我说话,我没准现在还陷在那种情绪里,也说不定。”难受、痛苦、愤怒、怨恨……相比起来,害怕真的不算什么事了。许冥听着这话,却是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还差一点就得救……”她喃喃着这句话,隐隐觉得脑海中有什么无声飘过,却又难以抓住。“?”陆月灵不解地看她一眼,见许冥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也没再管。想了想,又好奇道:“对了,你白天不是说去找那个狗男人问情报吗?问到什么有用的没啊?”狗男人……许冥再次因为陆月灵的奇妙措辞而沉默,想了想,还是友情提示了下,尽量别使用这种充满歧义的词汇。跟着便大致将今天交流的状况和她说了下,说完没忍住,深深叹出口气。“……也就是说,是郭舒艺黑化了,导致了这一切?”陆月灵试图消化听到的内容。许冥闻言,赶紧摆手:“不不不,根源是那个连环案的凶手。郭舒艺是接管了这个怪谈区域,只是目前来看,好像出了什么岔子……”“那你打算怎么办?”陆月灵道,“和那个什么除草的一样,去抢郭舒艺的根吗?”在许冥家待着的这段时间,她也没少和鲸脂人唠嗑,尤其是在拿到工牌后,聊得更嗨。对于许冥抢完宏强抢蝴蝶的往事,也算有所耳闻。所以在陆月灵看来,这事不还挺好解决的——大力除草的要找根,那我们也去找不就好了?我们专业还更对口呢。许冥却是诶了一声,抿了抿唇:“倒不是怎么办的问题……“我拿不定的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大力除草那边给的信息以及结论,似乎也说得过去,但她总觉得,有些过于主观臆断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专业人士,所以判断问题,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流程和模板,什么现象对应什么本质,都已有了公式。可许冥总觉得,这个怪谈,它那么特别,仅仅只是凭现象去猜,靠经验去推,可能反而会错过些什么。“问题是,这种时候,除了根据现象去猜,也没别的办法了吧?”陆月灵微微偏头,“想要获得更准确的答案,就只有去找郭舒艺本人问。那我们也找不到啊。”许冥:“……”表情再度出现些微的凝滞,片刻后,她腾地坐起了身。“你说得有道理。”她猛地抬头看向陆月灵,方才还有些昏沉的大脑,忽然就变得无比清醒,“我们不能光凭现象去猜!”陆月灵:“……”不,我没这么说过。“麻烦你听话不要只听半句好吗?”望着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兴奋的许冥,她忍不住挑了挑眉,“还是说,你真的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可以直接去找郭舒艺?”“完全没有。”许冥毫不犹豫地说着,反手便从枕头下掏出了规则书,又从床头柜上拿了笔,开始飞快在本子上划动起来,“但我想到了一个差不多的方法。”陆月灵:“?”许冥却没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着。没多久,便见又一张空白工牌,出现在了床铺上。许冥捡起那张工牌,小心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名字,跟着又把那工牌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我不知道邦妮是否告诉过你,但小郭她们曾提醒过我一件事。”她边调整着脖子上的工牌,边对陆月灵道,“她们说,不要沉浸在郭舒艺这个身份中。一旦沉进去,人可能会变得奇怪……”更重要的是,脑子里还会出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所以那些记忆到底属于谁?许冥无法确定,但她迫切地希望,那些记忆,就属于郭舒艺。“呃……”陆月灵终于跟上了她的思路,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你该不会是想……”“不要用‘你’来称呼我。”许冥认真纠正,再次向床头靠去,露出胸口正写着“郭舒艺”三个字的工牌。“从现在起,叫我郭舒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