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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1页)

南潇雪和安常由司机送回了家。夜晚停格于微妙瞬间。往身后数,cbd车水马龙,无数人年轻人正要开始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往身前看,罗诚休息得早,罗宅已陷入一片寂寂,踏入花园,只有虫鸣在碎石铺成的小径撞出回响。安常心底生出种奇异感觉,她同南潇雪好似总掉入这般的缝隙里——从前在宁乡桥头一吻,她们掉入陌生与熟悉间的缝隙;后来肖想之外起了更多贪恋,她们掉入现在与未来间的缝隙;再后来南潇雪回邶城、她留在宁乡,她们掉入想念与忘却的缝隙;及至现在,她们掉入热闹与安宁间的缝隙。世界是世界,她们是她们,她们是在缝隙间相携而行的旅人,如花茎间的小虫,连月光也捕捉不到踪影。她往身边望一眼,南潇雪侧脸似玉琢,在夜色中泛冷光。这般风光霁月的谪仙,怎会是螟蛉小虫?继而她明白过来,这奇怪的比喻,源自她心中另一重贪念:她渴盼南潇雪再普通些、再平凡些,往自私了说,再黯淡些也好,渺小成一只浅碧的飞蛾,她伸手小心翼翼捧了,轻轻放入口袋,便只她一人能拾获那份可爱。大抵南潇雪养伤这段时间,相较于以往的忙碌、多了些空闲,她们有许多时间相依,让她生出了这样的怪念头。她浸在自己的心思里,顺着花园小径一路埋头往前。南潇雪拖了下她的手:“走慢些。”她醒过神:“嗯?”南潇雪放开她,浅一挑唇,玉色旗袍在月光下如薄透的蝉翼,双翼间如何鸣奏,世界便是如何格调。此时南潇雪静静的,世界便集体安宁下来。安常不再闷头走,脚步慢下,与她并肩。南潇雪并不急着进屋,走一走,停一停,时而曲身嗅一嗅蔷薇,姿态过分轻曼,竟不知是蔷薇染香了她,还是她染香了蔷薇。安常呆呆望着,听她道:“这一天太好,总不想它完似的。”心忽地就被揪了一下。安常想:这一天有什么好?左不过是同去朋友家吃了饭,路边买了向日葵、曼塔玫瑰和几颗蜜桃,煮火锅时状况不断,连蘸料也是急急下楼去买。清汤火锅的底料是包装制品,所幸毛悦买的肉和蔬菜都新鲜,但这样一顿饭,滋味也只能说平平,而饭局间她和南潇雪都寡言,最能活跃气氛的毛悦却过度紧张。从任何层面来说,这一天好像没有太好,也没有太糟,就是平平无奇寻常的一天。而在南潇雪眼里,却是希望它永不终结的一天。安常有时觉得南潇雪什么都有,有时又觉得,南潇雪拥有的太过贫瘠。她默了下,握住南潇雪微凉的指尖:“南老师,要不要在花园里坐一会儿?”花园平日里只供罗诚坐轮椅赏玩,没摆设户外椅,安常牵着南潇雪走到一处置景的台阶:“坐这里,好不好?”南潇雪点头。安常从帆布包里掏出手帕,铺在台阶一侧:“南老师,请。”她自己穿牛仔裤倒不拘着什么,席地而坐。问南潇雪:“最近累不累?”复健在持续进行,其余时间南潇雪去舞剧院盯排练,另与导演商量新舞剧的编排。安常不是没看到,微博上关于南潇雪“苛待”其他舞者的话题时有发酵。那,南潇雪有看到这些吗?拖着现下这样一只伤脚,南潇雪在意这些吗?继而安常肩一滞——南潇雪不答她的话,而把头轻轻倚在了她的肩侧。她屏息,又放松,让身体柔软些,让南潇雪靠得更舒服些。两人就这么静静坐了会儿。南潇雪忽道:“以前去南边演出,听过些江南小调。”安常低低的“啊”了声。南潇雪:“在宁乡倒是没听过,你们宁乡,有没有?”安常立马答:“没有。”过了会儿,又改为更低的声音:“有。”一处水乡一处景,各有各的别致小调,只不过宁乡太没落,年轻人都外出,剩些耳顺或知天命的老人,谁还哼唱。南潇雪问:“那安小姐会不会?”安常:“……别了吧。”南潇雪浅笑,没再说什么。安常双手垂放于膝上,手指绞缠一阵。月光落在指尖变成线,翻转几圈,又是怎样百转千回的心思。她清了清嗓子。若南潇雪此时鼓励或调笑她两句,她一定作罢。而南潇雪只是倚在她肩头,像片羽毛,又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于是她低低开口。她并不擅唱歌,音量小,性子又慢,也总摸不准节奏。加上方言不易懂,南潇雪一定没明白她在唱什么。连她自己也把歌词记得有些模糊,低唱了三两句,停下来:“我不记得词了。”她没什么过人的天赋,眼前仍是邶城夏末的花园,没因她一曲就变作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南潇雪却道:“安小姐。”“我想吻你。”她的一曲小调奏了效,湿漉漉的情致染进南潇雪的声音里。轻轻偏过头,吻上她的唇。虫鸣忽而又起,心跳一般鼓噪人的耳膜。安常发现,有时的确需要一点声响,才能把安宁衬托得更分明,低而规律的虫鸣之间,她听到自己和南潇雪接吻的声音,细细碎碎,正像这宁静间暗藏躁涌的夏夜。直到南潇雪放开了她,靠回她肩膀。她问:“南老师,你要睡一会儿么?”不知南潇雪最近睡眠如何,有没有受脚伤影响,有没有受担心所扰。而南潇雪在她身边,好似总能睡着,从她宁乡工作室里那张焚着香炉的卧榻开始。南潇雪没应,正当她要再度开口。却听见南潇雪的呼吸变得缓而平稳。她低头轻轻笑了下,手指垂放于膝上再度绞缠。虫鸣闹了一阵又淡寂下去,原来路灯洒下的光影浓薄并不一致,一处暖黄些,一处浅淡些,她和南潇雪的影子打了个褶,映在台阶上。不知过了多久。南潇雪在她肩头微动了动。问:“我睡了多久?”“不知道。”她轻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有时觉得天下一瞬便要亮了。有时又觉得,这个夏天尾巴上的夜晚,永远不会终结。两人在楼梯转角告别,各自回了房间。节?完整章节』()”老中医告诉南潇雪:“你朋友身体好极了,没什么需要调理的。”南潇雪:“您再斟酌斟酌。”“确实没有。”南潇雪秀眉微蹙,却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好吧。”关于素三彩的修复思路,安常理了个大概,打算最近找罗诚谈一次,从中医馆回家,便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一抬头,竟已错过晚饭时间。她匆匆下楼,罗诚在客厅对着围棋残局,冲她一笑:“安小姐,给你留了饭菜。”“对不起,我忘记时间了。”“不妨事,你别总这么客气。”罗诚道:“我准备休息了,安小姐自便。”安常吃过晚餐,洗了碗筷,脑中思忖着一类颜色的调和,慢慢往楼上走。照习惯瞥一眼二楼南潇雪的卧室,已然亮了灯。便想着去道声晚安。走近了正欲敲门,却听压低的谈话声传来。安常听出那是商淇在说话:“所以要不要退役,你自己考虑清楚。”她一时滞在门口。

房内的交谈声停了,一阵脚步,木扉被拉开。商淇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露出来。安常后退一步:“抱歉,我不知道你在,不是有意偷听。”“安小姐。”南潇雪清越的声音响起:“进来。”商淇掌着门,让开门口。安常进去,见南潇雪倚着美人靠放松自己的脚腕,商淇回来坐上那张楠木玫瑰椅,南潇雪眼神瞥着另张椅子,叫她:“坐。”“商淇来找我商量未来发展,你是我女朋友,没什么不能听的。”安常望商淇一眼。商淇:“录音泄露的事查清楚了,是柯蘅最近有部剧要上,她经纪公司对收视没什么把握,想借此炒一波热度。”南潇雪接话:“柯蘅对此不知情,已经在商量跟经纪公司解约。”商淇:“她跟那公司的经纪约本来就快到期了,现在解约也赔不了多少钱,到时候新闻一放出来,还能给她稳赚一波口碑。”南潇雪:“你总是把什么都算得这么清楚。”商淇:“我不否认柯蘅这次解约有几分真性情在,但她的确也是既得利益者。你是艺术家,我是商人,把一切利弊衡量清楚是我职责所在。”“所以关于你是否退役,我也只是把一切利弊给你摆出来,至于未来到底如何,你自己决定。”安常视线落到南潇雪脚踝。又往上抬,发现南潇雪也正看着她,两人眼神相撞。南潇雪开口:“商淇的意思是,如果我此时退役,以我过往的声名,我所有的广告、代言都()不会受影响。”“如果我留在舞台,你知道,这么些年除了柯蘅,我身边也不乏虎视眈眈的野心家。以我的性格,如果我不能重回巅峰状态,我过往所有的言论都会成为攻击我的理由,等到那时再想退役,我便不再是今时今日的地位了。”安常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残酷之处。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便是为何许多演员、舞者、运动员选择巅峰时激流勇退,因为人们记得的永远是最后留下的身影。南潇雪问安常:“你怎么想?”安常微低着头,双手撑着玫瑰椅边沿,栗色包浆触手温润,她指尖摩挲了下。抬眸,问:“离开舞台的话,你会开心吗?”南潇雪浅笑了声——或许只有安常,每次提问,都是在顾惜她的感受。商淇站起:“这件事不小,不用急着做决定。你们慢慢商量,我先走。”安常也知道,这一话题太过敏感,在哪里谈都显得不安全,所以商淇才来了罗宅。她送商淇出去。夜色里的花园,同南潇雪漫步时总觉得宁谧,此时和商淇一起穿过,倒听得虫鸣起伏,搅扰着人的思绪。商淇问:“先不说潇雪,对你而言,你懂这意味着什么吧?”安常点头。她如何不懂。如若退役,便从此岁月静好,她和南潇雪有更多时间相依相伴。如若留在舞台,便和以前一样,南潇雪被排练和演出占据几乎全部时间和精力,飞往全国乃至世界各处演出,两人聚少离多。商淇点到为止:“我走了。”安常转回南潇雪房间,发现南潇雪已去洗澡。而南潇雪裹着暗绿睡袍回房时,见安常坐在美人靠边,手执着药罐发愣。听见动静,抬眸冲她笑了下:“南老师,我帮你擦药。”舒经活络的药膏,复健前后都要擦。南潇雪倚上美人靠,微曲的腿便又如那渡鹤的桥,昏黄灯光一照,愈发如白玉。安常让药膏化在自己掌心,抹上南潇雪脚踝。刚洗过澡的肌肤带着微微润泽的水汽,揉上去,沿着雪肌一寸寸,那水汽被掌心的温度催得蒸发,散到空气里,便令空气也变得黏稠。安常视线顺着手的动作,落在南潇雪膝盖以上。每次复健完,那里总藏着大块淤紫,到现在还未消褪,明天又要迎来新一轮的磨练。安常睫毛一闪,却被南潇雪攥住手腕,拖着她坐得近了,径直吻上来。她起先端端坐着,后来也顾不得掌心沾着药膏,抬手抚上南潇雪后颈。要离得这么近了,才能闻到原来这药膏里也暗藏辛辣,催得一点孤光下的淡吻也灼热起来。直到南潇雪放开她,那灼烫还残存在舌尖。南潇雪问:“你心疼我,所以才总不碰我,是不是?”她垂眸不讲话。()坓?????≈ap;ldo;獑蹎???葶?魎?恏????≈ap;rdo;?想看顾徕一写的《暗瘾[娱乐圈]》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安常这时才答:“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南老师,要是离开舞台,你会不会开心?”南潇雪一时默然。安常擦净了手,起身,走到卧室的书桌边,小而精巧的青花缠枝莲纹瓶里,插着她送南潇雪的那枝曼塔玫瑰。她拈起掉落桌面的一瓣:“南老师,这花快开得谢了,做成花签好吗?”“等我一会儿。”她推门出去,又很快回来,手里多了本纸张染黄的古书。南潇雪瞥一眼封面,不知是何年何版的一本古词集。安常心细,玫瑰一瓣瓣摘下来,放进薄而透的纸页,又对南潇雪解释:“这样夹进书里,过一段时间,等花瓣完全风干,这纸便可以撤了。”“只剩花瓣散落在书页间,有时连自己都忘了,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一读,触手生香。”安常做什么事都有套自己的节奏,南潇雪望着她不疾不徐的动作。开口道:“我不知道,安常。”安常肩膀一滞。南潇雪这是在回答她刚才“离开舞台会不会开心”的问题。她放松了肩膀,继续动作。旧书的纸张总像被岁月风干了水分,捻在指尖有种脆感。她信手翻着书页,寻着印象中的那些诗句。“细雨湿流光”里夹一瓣,“柳塘新绿却温柔”里夹另一瓣。睫毛筛过灯火,南潇雪的话落进她耳廓:“这是我第一次说,我不知道。”“以前我很明确,因为我没得选,我只有舞台,那是我唯一的去路。”“可是现在,”南潇雪轻道:“你带我去朋友家吃饭,又对我说起夏天的水乡,我好像突然间成了一个有退路的人。”“安常,我并不否认,这是我的第一次软弱。”安常垂着眼睫,一眨眼,眼下的词句便随灯火晃两晃。她把最后一瓣玫瑰夹进“碧纱窗下水沉烟”,合上了古书。周三复健照常,南潇雪让安常先到休息室,自己随复健师去了。安常这次带了文物图鉴,却发现多此一举,因为她只是盯着发了半晌的呆。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来踱出休息室。南潇雪去得久,时间已是不早,窗外炽盛的阳光正往夕阳过渡,走廊里有了西斜的暗影,零星遇到做完复健的人,都是蹙眉大汗的分外痛苦。安常又想起南潇雪每次做完复健、一袭端雅旗袍临花照水的模样。还有毛悦那句:“这就是神!已不受人类五感桎梏了!”想着这些,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往走廊边的一间休息室一偏头——其实门上所嵌的一扇透视窗那样小,寻常人路过这里,根本瞧不清里面的景()象,便匆匆而过了。只是她受到某种感召似的,深深往里面望了眼。是南潇雪。准确的说,是她从没见过的南潇雪。刚做完复健,还未来得及换上旗袍,而是一身素色运动服,与排舞时的练功服很像,衬得人越发纤瘦,但安常并不能评断她是否像雪地里的一枝墨竹了。因为她并未挺直肩膀端坐,而是伏于桌面。她在发抖,剧烈的发抖。到这时,安常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年轻——她的经历太单薄,并不足以想象怎样的艰难和疼痛,能让一名对痛感极为耐受的舞者,身体这样不可控制的颤抖。商淇曾经的话在她耳畔响起:“每完成一次,便会痛到像整个人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原来并非夸张。也并非南潇雪现已更加耐痛。大汗淋漓而浑身颤抖、需要在休息室一个人伏上许久才能攒出力气去洗澡的南潇雪,才是真实而残酷的真相,才是皎皎清晖后的月之暗面。南潇雪也不知自己伏了多久,她忍耐着、承受着,等待那难熬的痛意潮水般从她体内退去。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震了下。她本没力气理会。可又有某种感应,令她艰难抬头,把手机握到手里。微信里一则新的好友申请——【安】。她点击通过。信息传进来:【南老师(笑脸符号)】【我在休息室外面。】南潇雪立刻抬头望去。门外空荡荡,只有开始西沉的夕阳,透进一丝光线来。【放心。】微信对话框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然后新的信息一条条涌入:【我没有偷看你了,我也不会进来。】【我怕我进来以后,就忍不住说一些让你放弃的话。】【可是,我想陪着你。】【本来想打电话,又觉得你应该没力气讲话,就让毛悦把你的推给我了。】【你不用回复我,让我用这样的方式陪着你就好。】南潇雪枕着手臂,她深知安常是个寡言的人。可以一个人摩挲着古瓷器整日不说话。也可以在河畔发着呆看许久的鱼。这是她第一次听——准确的说是“看”安常讲这么多话,夹杂着安常拍的照片,不间断的发过来。说窗外的夕阳是怎样像宣纸上打翻的水墨,边缘染得参差。说枝头有只跃动的鸟,翎羽如点翠,是她在南方从未见过的。说夕照分明还未退场,天边竟有半面不甚分明的月透出来,藏在云层后。不知过了多久。复健室的门拉开了。安常蹲在墙角,正在低头打下一行【窗外的蝉鸣好大声,像这样就能留住一个夏天】,没打完,键入符停留在“夏”天的“夏”字上。一抬眸,看见南潇雪额角的薄汗稍退了些,一张面庞犹然苍白。安常捏着手机,望着她,唇瓣轻颤。最后弯唇笑了笑:“南老师,关于要不要留在舞台这件事,我想你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不过在你正式决定以前,我们回一趟宁乡,去看看江南的夏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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