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大圈,越琢磨越觉得此事美过了头、越推敲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心底里又盼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家小姐是当真得了方氏抬爱,往后便是金尊玉贵再无人敢欺侮了。
“好,好……”她不停点着头,眼泪吧嗒吧嗒掉得更凶,过一会儿还不放心,又继续抓着宋疏妍问,“那、那方侯说哪天来了么?还要等多久?会……会不会反悔变卦?”
说完又摇头,自己劝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方侯人品贵重,绝不会如此的……”
宋疏妍原本也是张皇失措患得患失,如今见坠儿慌成这样自己反倒是渐渐心静了,听她这般念叨还忍不住失笑,哄道:“说是等表哥的婚事过了就来……这几日府内四处混杂忙乱,他和夫人也不便登门。”
这一解释坠儿便懂了,连连点头说“确该如此”,只是眼泪依然止不住、更欢喜地直接扑到她家小姐怀里哭,哭尽兴了又开始缠人,磨着宋疏妍说:“小姐可不知道、我今天这一摔摔得可疼了,这桩婚事成了总要记上我一功!——小姐快与我说说今日细节,一处也不要落!坠儿都要听!”
……她又怎么会落呢?
桩桩件件都留在心底,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在她耳边了,绵长的情热并不会因为暂时的分别停歇,反而更会在独处时愈演愈烈。
她独自在床帏中辗转反侧,有生以来头一次是因为极致的欢喜,想起他送她回来时曾说明日会来接她去见他母亲,她便一直睁着眼睛去看外面的天色,一等不亮二等也不亮,明明感觉已生熬了五六七八日,谁知听外头巡夜人穿街行过才知刚不过是三更。
她悄悄捂住自己的眼睛,脑海中全是今夜他低头靠近她时那个将成未成的吻,心中蜜意早已满得要溢出来,同时又忍不住无声抱怨——
你怎么……
……还不来接我呀。
其实方献亭已到得很早了。
将人送回乔府后他同样彻夜未眠,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不断闪过她靠在梅树下凝视他的那个模样,柔情的眼波令他久违地感到酩酊的滋味,对方停留在他鬓间的手亦令他……
旖思有些难以收束,不得已只好起身再翻看些未及料理的信函,好容易捱到天亮又担心太早登门会显得冒犯令她不适,于是又计着时辰生等到辰时才向乔府而去。
宋疏妍早梳洗停当久候多时,一听仆役来报便赶忙从房中奔出去,从未有什么人让她如此迫切地想见,也从未有什么事让她如此焦急地想验证不是幻梦一场。
他便站在府外等她,早已看惯的玄色锦衣今日瞧着也是越发俊朗,她感到自己的心弦被拨弄得发出愉悦的铮鸣,在他向她走近时又紧绷得快要断开了。
“……是不是太早了?”
她听到他低声问,语气间隐约夹杂一点歉疚,又依稀带些无奈的叹息。
昨夜翻涌的情致立刻重新荡开,她对眼前这个男子的爱慕之意一时浓烈得难以自抑,轻轻摇一摇头,又微微抬起头看他,她低声回答:“……没有。”
两个字说得千回百转,他们明明各自恪守礼节站得隔了几步远、可又偏偏像是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般情动热烈;他又咳嗽了一声,她已渐渐明白这是他惯用的借以掩饰局促的方式,甜蜜的感觉越发强烈,二月的钱塘总是那么温暖明媚教人心怡。
“上车吧……”
他又向她靠近半步,声音低沉又温柔似水。
“……带你去见母亲。”
方氏客居的宅邸说来距乔府也不远,乘车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便能窥见檐角,据说因此前宣州汪氏在金陵折腾了那么一出、闹得如今整个江南道的官员都知晓了颍川侯已然亲至的消息,钱塘太守最是精乖,一听方氏之人要到自己治下便连忙派人替他们打点好了住处,那真是闹中取静雅致舒适,无一处不周到妥帖。
姜氏晨起时便听仆役回禀说独子离了家向乔府而去,心中有了底、遂早早在堂上坐定,宋疏妍到时她已吃了两盏茶,一见人便眉眼俱笑,向对方伸手道:“可算将你盼了来,也不枉我远到钱塘跑这一遭。”
宋疏妍随着方献亭向姜氏行礼,脸颊红如桃花盛开,坐到长辈身边后人已羞得有些抬不起头,方献亭便在一旁代她解围,唤了姜氏一声:“母亲……”
姜氏看他二人郎情妾意、确已不是前几日那隐隐隔了一层的情状,于是笑得越发开怀,一边拉住宋疏妍的手一边又睨了独子一眼,埋怨:“不过是说一句,怎的又不行了?插进女子谈话间的男子最是惹人厌烦,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这是亲昵极了的话,不单是对方献亭、更是对宋疏妍,后者已忍不住弯了眼睛偷偷笑起来,方献亭亦有些无奈,一边起身一边默默看了宋疏妍一眼,叹道:“那我便先去了,晚些再过来。”
姜氏连连摆手打发人,待他走了才又转向宋疏妍,笑问:“如何,他都同你说了?”
彼时宋疏妍尚未从适才方献亭离开前留下的那一眼里回过神来,转头再答姜氏的话难免也要慢上一拍,讷讷点头的模样却反而更让长辈疼爱,姜氏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儿,神情看上去慈爱极了。
“好,好……”
她不住点着头,看上去既欢喜又感慨。
“有结果便是好的,只是这两年却恐还要让你受些委屈——你且安心,过几日我便去拜会你外祖母,另也会去金陵打好招呼,眼下你与贻之的婚事虽还不便告诸天下,但在我们两家之内还是会说得清清楚楚,该有的礼一样都不会少,待孝期一过便三媒六聘迎你回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