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晁将茶杯往桌上沉沉一放,她闻声看过来。他笑笑:“看的这么着迷?”然后下巴朝着秦家二位公子一扬:“看上哪个了?”明黛心想,怎么阴阳怪气的。但转念一想,也不难理解。秦晁的父亲秦汇海妻妾成群,虽深宠秦晁之母,但也有其他姬妾。他死后,留下正室朱氏的儿子秦镇业,和难产而亡的杨氏之子秦定方。秦镇业尚且不提,同样是妾侍之子,秦定方在秦家衣食无忧多年,秦晁却在外颠沛流离。秦汇海对他们母子的宠爱,尤似裹着一层蜜糖的□□。待浅薄的甜蜜淡去,就只剩要人命的毒。秦晁被他们欺负这么多年,戾气怕是已融入骨血。见到他们,敌意会似天性般散出来。这些年,他被他们踩在脚下,什么都比不了。但此刻,明黛心中滋生出一股幼稚的执拗,促使她在这一刻必须帮秦晁扳回一局。少女的眼神隐含轻蔑,朝那头瞥了两眼,发出一个秦晁式轻嗤。“但凡你还坐我边上,他们这种姿容,才哪儿到哪儿?”她伸手在秦晁肩上一拍,似在鼓励:“自信些!”秦晁饮茶的动作一顿,仿佛失去了吞咽的能力,含在口中的凉茶怎么都吞不下去。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也不是没有姑娘为此迷恋他。朱宝儿不就是其中一个?年少无知时,他确然会因为女人的追捧迷恋心生飘然,甚至动过心思。可如今再面对这些,他早已麻木。这是第一次,一个女人用相貌来夸他,却不是因为少女春心的痴恋。更像是……护短。各花入各眼,保不齐就有觉得秦镇业秦定方相貌胜过他的。可她这样的神情语气,令秦晁脑海中蹦出个与她一样的小人,小人则振臂高呼秦晁最好看,你们算老几,呸!她知道他对他们的恨,知道他的过去。但她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所以用自己的法子,帮他扳回一局。有些幼稚,也有些不讲道理。却意外的……动人。他甚至荒诞的觉得——比他们两个长得好,真的是值得骄傲的事。秦晁努力的分析她的言行,企图为它们搭配合理的原由。如此,他才能时刻告诫自己,她只是单纯的替他不平而已。一分神,秦晁忘了口里还含着水,毫无悬念的呛了喉咙。他咳得惊天动地,明黛连忙递帕子帮拍背,又不厚道的笑起来:“得意过头了吧?”秦晁缓过那一阵,整张脸都咳红了。明黛故作惊讶:“原来不是得意,是害羞?”秦晁凶狠瞪她,每个字仿佛是从牙根处磨出来的:“你、想、死?”明黛但笑不语,权当认怂。这时,大市内响起肃乐重鼓,市内顿时肃静。司市着一身工整官服登上高台,宣读大市买卖条令。秦晁收了玩笑的姿态,重新紧盯秦家那头。待司市宣读完后,又行诸项仪式,忽的,一个明丽的少女偷偷从自家坐席下来,一边偷瞄自家情况,一边溜走。恰好是朝着他们这头。明黛认出那姑娘,是她前一刻见到在大市内闲逛的。秦晁也看到了她。他起身,拉着明黛就走。“去哪儿啊。”秦晁带她从另一边退出茶座:“换个地方?”明黛飞快回头,往少女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秦晁带着明黛走出一段,又寻了个位置继续监视秦家。大概是之前就换了一次位置,这一次他做的同样自然,没什么解释。就在他们第二次转移监视地后,秦镇业和秦定方忽然神色匆忙的离开茶座,往出口走。同一时间,秦家家奴将秦家的货物自架上卸下,大有要结束买卖直接离开的意思。秦晁看在眼里,露出一个懒懒的笑:“嚯,走这么快。”明黛转眼望去,只见秦定方和秦镇业刚走到门口,迎面而来一支军队。为首的将领高大魁梧,一身冷硬盔甲,面无表情的拦住二人去路。隔着一段距离,明黛忽然晃神。庭院,练武台,还有那个身穿软甲教她小擒拿的男人……军队……军服……明黛缓缓起身,像是被什么牵引,朝着那边走。秦晁正看着戏,见她直直朝着那头走,飞快起身拉住她:“你去哪儿?”手上传来的力道震碎了脑子里模糊的东西。明黛慢慢回神。那一头,几个冷厉的士兵将秦家货物一番翻查,终于找到什么。为首的将领眼色一厉,大手一挥,两人都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