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昙清只是将余娇容的便宜爹,连同所属灵族的国王,都叫到东宫,和颜悦色申饬了他们而已。他的口吻云淡风轻,甚至称得上温润,但是被申饬的两人,早已是惊得大汗淋漓,压根不敢抬头直视天颜,更是对昙清的不予计较千恩万谢,保证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等出了东宫,国王又?给了余娇容的便宜爹一拳头,气鼓鼓说道?:“昙清太子大度,赏罚分明,是你小子走?运,哼!”
对画棠的处理,就更有?两分人情味了。
画棠从头到尾没做错什么,也及时跳反,像她这样侍女出身的,自?有?艰辛和不易。昙清还了她自?由身,正好司礼监因为余娇容的便宜妹妹余姝容前一阵子辞官,空出来一个职位,目前还没人填上,便让画棠去填。
如此,画棠成为司礼监的一名尚仪,也算是摆脱了侍女的身份,成为正经的神。
画棠泪流满面,想不到自?己也能有?今天,心?中?对昙清和尔允更是感?激,也努力调整好身份,投入新的生活。
阴司冥界,朔望之城。
在宫阙深处的一座殿宇前后栽种的曼珠沙华,忽然剧烈地摇动起来。
这座殿宇,曲径通幽,苍凉枯槁。殿宇前后的曼珠沙华,没有?人打理,终日吸食朔望之城的灵气精华,已长得有?半人那么高?。
当它们忽然摇颤,就像是一群孩子等到父母归家那样激动高?兴。那位幽居在殿宇中?的冥妃,亦激动地从软榻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到殿门前,将殿门推开。
头顶是阴司冥界广阔的幽暗天空,是犹如星海般浩瀚的冥河。无?数的灵魂在冥河中?流淌着,像是一群萤火虫,将星星点点的颜色,投射在艳烈的曼珠沙华花瓣上。
花丛主动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穿着素衣的老冥帝司徒无?愿,正穿过花,向着冥妃走?来。
冥妃望着阔别两百年的丈夫,一下子就呜咽出声,山长水短,乡关何处?她做梦都在盼望着,再见丈夫一面。
是梦吧?她幽居在这里两百年,永远是一灯如豆,在昏暗的屋子里像是一片枯萎的荷叶。
是梦吗……
不是、不是……当冥妃扑进司徒无?愿的怀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人时,她便再也压抑不住哭声了。
不是梦……她被自?己的丈夫搂紧,她的泪水打湿了司徒无?愿的衣襟,渗入他的皮肤,在他心?上留下阔别重逢的感?动和不能磨灭的圆满刻痕。
“夫君,夫君!”冥妃把脸蹭在司徒无?愿的胸口,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就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喊着夫君,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她终于盼到夫君回来了!
可是夫君为什么会回来?上界发生了什么?
既是夫君回来,那么,尔允,他们的尔允……
冥妃猛然抬起头,正要询问?司徒无?愿,却?在看到尔允的刹那,呆住了。
她的女儿,穿着一身美丽的红衣,绾着简单的回心?髻,发间是朵朵曼珠沙华,简单又?浓烈,一眼看去艳若骨髓,占尽朔望之城的美好风流。
她的女儿红着一双眼睛,立在花丛间,殷切地望着她,似乎是很想扑进她的怀里,又?近乡情怯,小心?翼翼不知所措。
尔允眼神里还有?一些愧疚和胆怯,她不知道?母妃是不是还在怨着她,不肯认她?她想要靠近母妃,又?觉得自?己不配,只得踯躅在那里,就这样小心?地看着冥妃。
冥妃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一股酸水浸透她整个胸腔。
她的女儿,回来了这里,身边还……冥妃颤抖的目光,落在陪同尔允一起回来的昙清身上……身边还跟着太子殿下。
也就是说,尔允真的为司徒家讨回公道?,一切都拨乱反正。
冥妃想到尔允来同她告别的那天,她没有?见尔允。不是因为气她、怨恨她,而是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啊!
这个从葬魂崖逃出来的女儿,打碎了肉身,敲断了仙骨,硬生生的换了新的元神真身。自?己身为她的母亲,什么都没能为她做,还要看着她如此不甘地走?上一条艰辛的路,冥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时自?己赌气似的对司徒重云说,尔允还有?脸来?
又?岂知,是自?己没脸见她!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尔允……”冥妃唤出了她的名字,泪水婆娑地往下落。
当听?到母妃愿意喊她,尔允还有?些不敢相信,她脸上的那一抹怔色,更是让冥妃心?都碎了。
尔允想要往前走?,刚挪一小步,却?又?因负罪感?而停住脚步,小心?地觑着冥妃。
她不禁在想,自?己是从父君的梦境里降生的。对母妃来说,也许自?己根本?算不上她的女儿。她记得自?己刚降生时,母妃还怀疑她是父君的私生女,和父君闹了很久的不快,后来才在父君的解释和劝说下,接纳她,承认她这个公主。
她是爱母妃的,就和她爱父君、爱兄长一样。母妃也是爱她的吧,是吧?这千年母妃也时常来去极寒之渊看她,是心?疼她的。
可是,可是……
“尔允!”溅起的曼珠沙华花瓣,像是雪一样飞开。尔允懵懂地看着这些花瓣扑落在自?己的发间,落在自?己的袖子上,而她自?己,被搂入一个单薄却?温暖的怀抱。
“母妃……”尔允怔怔地呢喃,一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环抱住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