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全都是人。所有人都着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赶往避难所,小个儿不高的男生在拥挤的人流中寸步难行。面容模糊的人们惊叫着、哭喊着、呼唤着自己亲朋好友的名字,混乱、吵杂、拥堵,找不到出路。林修竹奋力往有光亮的地方挤,可就在这时,预报中的灾难突然到来。大地震动,用耳朵都能听到山上的土石滚落的巨大声响,人群开始尖叫起来,恐慌不断蔓延。终于,有人跑出了楼道,在下一刻,单元门好像不存在了一般,不再拥堵,很快人们就狂奔着离开了这栋居民楼,林修竹也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可在外面等待着他们的并不是生机,而是一张巨大的嘴。脚下的大地裂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吞没了在裂口之上的一切东西,建筑、植物、飞禽、走兽、人……无一幸免于难。刚刚踏入光亮之中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裂缝,一脚踩空掉进了那黑不见底的深渊,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然而裂口不止一道,大地仍在晃动,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裂开的会是哪一块土地。林修竹焦急地望向了小伙伴所在的赤崖山的方向,却发现那座山以山顶的巨树为分界点,不知何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一左,一右,宛若双峰,同源而生,却分阴阳。从林修竹这个角度来看,右半边的赤崖山突然向云槐镇的方向倒了下来。不对,倒下的并不是赤崖山!他的脚仍踏在地面上,但天地在旋转,林修竹忽然意识到并不是山倒了,而是整片大地都像是煎鸡蛋一样被铲起来,翻了个面。这个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头顶不再是天空,而是另一座小镇的景象——青砖黛瓦,古色古香,家家户户的院子里种满了槐树,和充满重工业气息的云槐镇完全不同,自然而又安宁。不,那也是云槐镇。潜意识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那也是云槐镇,是老一辈口中所说的槐树里的世界,是人们死后的归处,灵魂的故乡。脚下是开裂的大地,头顶是奇异的小镇。仿佛硬币被抛上半空,这一次,光与影、静与动、阴与阳、生与死发生了翻转。脑子里出现了如同锁链断开的声响,记忆的闸门打开,他想起来了!再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林修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亲眼见证过二十多年前发生过什么的。他也想起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追着小苗母女俩偷渡进了槐中世界,却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个属于二十多年前的混乱时空,还变回了七八岁时的模样。那一年,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了不属于人世的景象。林修竹也想起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紧盯着赤崖山,果然又瞧见了本该刻印在他脑子里的熟悉身影。明明隔着很远,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但不知为何,林修竹感觉他也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小苗带着自己妈妈回到了槐花乡。多年不见,她也不知该跟妈妈说什么,而且现在还有一些事情要去找小伙伴商量,在安置好人后她就跑了。守在山神庙附近的几个小童子看到小苗慌慌张张跑过来,就问她发生了什么。“就是那个亡夫哥啊!”这个称呼太洗脑,只听小伙伴讲了一遍小苗就记住了:“他跟着我进来了,我却没见到他人,他可能是跑去那个地方了。”
“你是说那个怪谈?”童子揪了揪自己的小辫子,“大概是被当成闯入者给拦截了吧。”“偷渡进来的也确实算闯入者吧?”小苗问,“这事儿要不要跟岁无君说啊?”小姑娘话音未落,郁棠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枚彩虹风车。“他怎么了?”郁棠盯着手里的风车,好像很随意地一问。见到人都自己来了,小苗也不再纠结,把自己刚才的经历又讲了一遍。“那个地方还挺危险的。”一个童子问,“小殿下,要不要我们几个先去把他接出来吧?”那些口耳相传的异闻传说,不管有多少人信,只要有很多人知道,假的故事也会变成真的怪谈。自打槐花乡跟人世有了更深的来往,调查局就把那些自己看不住、也处理不了的怪谈都被搬来了槐中世界。怪谈多了,为了防止突发事件,调查局的人不仅特地在云槐镇设立了分部,还在槐花乡里安排了这个拦截偷渡客的怪谈空间。那是由人们对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天灾残存的记忆构成的空间,每天都会重复着那一天的灾难。虽然是个难得温柔不伤人性命的领域怪谈,但被困在里头的人根本无法出来,只能等别人去找。郁棠叫住了那几个准备出发找人的童子:“我跟你们一起去。”一睁眼,郁棠就出现在了赤崖山的山顶,他手里的风车消失了,外貌也变成了和山神庙里的石像差不多的年纪与穿着。他二十年前就在这里,所以来到这个怪谈领域后也就变成了那时的自己。他看到了正在阴阳反转的两个世界,又很快在慌乱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生的身影。他看到了他。而他知道,对方也看到了自己。隔着时间与空间,他们再次四目相对了。好像……有些眼熟。郁棠不自觉地眨了眨眼,那些被他在睡梦中淡忘的记忆浮现在了眼前。夏日,虫鸣,静谧的山林,一个小男生拎着捕虫网闯入了他晒太阳的地方,并且用了很大力气将浅眠中的他摇醒。男生还十分焦急地问他:“你怎么样?是在山上迷路了吗?饿晕了吗?你家里人在哪儿?需要人工呼吸吗?”人世间祂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地下宫殿。安静,孤独,时间在此失去了意义。祂将自己摊开,巡视着自己的宫殿,找到了无数金银珠宝、奇珍异物,还在各个方位找到了九九八十一名童男童女少了头的骸骨。头去哪儿了呢?祂翻遍了地宫,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头。于是,他决定出去找找。发丝一般的黑色细线找到了大地的缝隙,一点点向上攀爬而去,钻出土壤,爬上山丘,登顶赤崖山,在一棵树上找到了被做成了铃铛的头骨。祂把骸骨从地下带了出来,一个个地把他们的头按了回去。骸骨生出血肉,变成了一群活蹦乱跳的小童子,“小殿下”、“小殿下”地喊着祂。愿意离开的童子离开了,愿意留下的童子留下了,而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