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个人影慢慢走到客厅里,只是那个人影很奇怪。客厅关着灯,他们一开始没看清楚,只能看到一团形状怪异的影子,慢慢往客厅另一端走。等走到有月光映进来的地方时,他们才看清楚。那个人影的高度最多和白远的腰齐平,形状怪异是因为裹着被子,看起来像个小幽灵。“我们谁都没想到竟然是你弟弟,他裹着被子走到客厅里你妈妈放一些坚果糖果的小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会悄悄拿糖吃,但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走到外面阳台,爬进做成秋千的藤椅里坐着。”宋姨几人这才明白夜半声响的来源,白远担心小白皎,一个箭步冲到阳台,把小白皎吓得一抖。“他裹着被子,我们走近了才看到他眼泪汪汪的,一直抱着自己的右胳膊。”白远担心坏了,忙问他是不是疼,怎么不找他们说。小白皎低着头不吭声,几人也大概猜到他是怕打扰他们睡觉。白远又问他,怎么半夜跑到阳台来,晚上风大,着凉了怎么办。“你弟弟垂着头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也就三个字,说屋里黑。”宋姨好笑地摇摇头,“阳台有外面的光照着,比里面亮堂很多。我说怪不得他之前一直有点咳嗽流鼻涕,天天半夜跑到阳台来,你说这怎么能不着凉呢。”后来宋琉知道了,和白远轮流每晚陪着小白皎睡觉。“时间久了,你弟弟就养成习惯了,晚上睡觉一定要人陪,我和你爸妈教了很久,费了很多功夫才纠正过来。”宋姨解释,“毕竟他都上大班了,虽然家里人疼他,但已经是个小男生了,不能总赖着跟爸妈一起睡。”白初贺无声地听着。以前在尾子洞,一直是他和白皎依偎着睡觉。他这么怕黑,怕孤单,就连被领回白家之后也这样。那他被带回尾子洞的那段时间,夜晚是怎么过的呢?“好了,都这么晚了,你还在长身体,也别总熬夜。”宋姨起身,从白初贺手里拿走外卖盒子,“快进去休息。”宋姨把垃圾丢掉,让白初贺睡另一张病床,她在沙发上凑合一晚。白初贺不肯,她拗不过,只好摆摆手合衣卧在床上。宋姨年纪大了,奔波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白初贺靠着沙发,久久难以入眠。明明是深夜,是一切都该隐没于黑暗的时刻,但窗外的月亮却格外明亮,朦胧地映出病房一半的轮廓。他始终睡不着,双眼已经盯着月光下的那张病床。看得久了,眼睛干涩生疼。白初贺干脆安静地站起来,走到病床边,蹲了下来,膝盖点地。凝视着,仰望白皎静谧睡去的侧脸。明明白皎可以不用那么做。“你怎么那么”白初贺轻声开口,嗓子比眼睛更干涩。你可以不用那么做的。那时在火车上,你明明告诉他我在哪儿就好了。就算我们两个一起被带回去,也好过你一个人独自煎熬。白初贺的视野仿佛出现了重影,四五岁的白皎和十七岁的白皎重叠了起来。他和大庆他们都在那个隧道里,明明白皎不用一个人追上去拖住瘦猴的。有些事情就算忘记了,仿佛也成了白皎意识深处的本能。“怎么就那么”怎么那么傻,像个小笨蛋一样。
白初贺低声重复着同一句话。他想起宋琉那晚在放映着白皎儿时录像的电视机前,难过地望着他,语气哀伤地说“他有点笨笨的,是个小笨蛋”。但曾经的小月亮是个聪明的过分孩子,不是白初贺偏爱,而是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会这么说。他那么小,才四五岁,是做出了多大的决心,反应有多机敏,才会一下子想到凭自己拖住尾子洞的人,好让他白初贺去往远方。“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聪明呢。”月亮沉默着,柔和皎然,似乎又亮了一层。为什么月亮只会在黑夜中如此明亮。白初贺的眼尾微微发红。病床上的白皎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动了动,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白初贺安静地呆在一旁,没有打扰他。白皎的眼睛眨了眨,仿佛是重启的电脑在缓慢地加载。过了一会儿,他掀开被子,愣愣地从另一边爬下床,沐浴着水一样的月光,在窗前望着天边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朝另一端走去。白初贺整个人隐匿在另一头的阴影里,白皎没有发现他,踩着鞋子走到病房另一边,手搭在顶灯的开关上。但他看见了卧在另一张床上的宋姨,收回了手,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手指悬在黑暗中,摸索着方向,走进洗手间里。白初贺想起宋姨刚才对他摇着头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那么疼,也不叫我们一声,半夜起来也不知道开个灯,万一摔倒了怎么办。”他知道宋姨并不是在真的抱怨,而是在感慨白皎太过懂事,不愿意打扰他们。白初贺在这间半明半暗的病房内,一瞬间,仿佛又看见了儿时的白皎。洗手间内迟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白初贺打开门走进去,白皎果然还在摸索着盥洗台的位置,一点一点往便池那边挪。“小心黑。”白初贺低声说了一句,伸手握住白皎的手往内间引,另一只手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光芒亮起,白皎的双眼没有再睁得大大的,但走到内间后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没动。白初贺看见白皎的耳朵尖涨红起来,双手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嘴唇微动,但没有出声。白初贺心里了然,“我转过去,好吗?不会看见的。”他背过身去,反手捏着亮着手电筒的手机,布料窸窣声响起。没过一小会儿,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白皎洗手的声音。白初贺等白皎仔仔细细把手擦干,才转回来,带着白皎回到床边。白皎自发地脱了鞋子爬到床上,也许是深夜有些冷,他拉着被子遮住半张脸,只剩下一双在月光下干干净净的眼睛。白初贺耐心地等他睡着,但那双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始终睁着,没有闭上。他弯腰凑到白皎脸旁,低声开口,“皎皎,怎么了?”白皎没说话,但整个人在被子里往旁边蹭了蹭,病床马上空出一小片出来。白初贺微愣,“是要我和你一起睡吗?”白皎还是没说话,但人又裹着被子往旁边挪了挪。白初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发,躺上床,刚好填满空出的那一半空白。白皎等他躺好了,转身侧了过来,在柔和的银光里面对面看着白初贺,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