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一般起伏,发出窸窣的响声。昂贵的定制手套上印着一只金色徽章,丢弃在地上。半悬空的修长小腿好像被握在手心抬高,角落的红光很薄的一层,闪烁着映到江声的小腿。被人极度冒犯地,用指头挤着点微凉的腿肉,探进环状的袜夹里。……顾清晖带着江声回去。他的衣服有些凌乱,但一张清冷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头发略湿,镜片上都是湿哒哒的痕迹。他捏着镜框摘下眼镜轻甩了下,一双显得冷极了的琥珀色眼珠抬起,看向二楼的萧意,再低下头,有人抽出检测仪在江声的身上扫动。无异常。只有顾清晖路过的时候,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检测仪红光闪烁了下,“嘀嘀”的声音刺耳地嗡鸣了一阵,被人为关闭。江声松了口气。进入室内,他的脚步却骤然一顿。顾清晖跟上,也一愣,极轻地冷笑一声。这里已经提前摆好了数个托盘的订婚方案。一些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从后门员工通道进入,安静又紧张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准备帮江声量体改衣。之所以说是改衣,是因为的确是改。贴合江声体型的衣服已经穿在人台上,摆在了一边——的确,能在别墅里为江声准备一整个房间的衣服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声的尺码。高定的工期是很长的,毕竟是纯手工,以精细的制作著称——但,不远处的人台身上,已经穿着一套圣洁端庄的订婚礼服了。而这样的人台,扭头一看,足有四五个。男士西装大同小异,设计师却在每一套上都加了十分独特的设计——或者是设计师设计的,还是萧意设计的,恐怕也不好说。顾清晖刚松缓平和下来的心态又开始紧绷,连他向来和情感持反方向意见的理性思维都开始有发怒的先兆。“真是为了和我的未婚夫订婚,煞费苦心。”他说。“说笑了。”萧意坐在不远处,手里的茶杯刚下。手指好像还微微有些抖,声音却和平常无异。江声随手拨了下洁白礼服胸口的星星挂链。他想起几年前还和萧意在一起的时候,在某个纪念日他求婚,戒指被当时想分手却分不了的江声扔出的那一天。大雨里,萧意在草皮上打着手电翻找那枚戒指,甚至没有给自己打伞。江声站在窗台看到他在光芒映照下满是水痕的脸,不知道里面有几道泪痕。“……”他看向萧意。萧意脸上已经清创贴好绷带,让他那张总是清俊的脸孔透出些虚弱的温柔来。江声:“如果我说都不喜欢呢?”萧意并不意外,“不要紧。还有十几套成衣方案,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现在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萧意。”顾清晖向来寡淡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萧意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明显不自然的嘴唇上,目光湿润眯起,几乎有些阴恻恻了。“江声是我的未婚——”江声却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放开衣服,靠在一旁抱着手道,“会办宴会吗?”虽然和萧意说话,却不代表江声对他有好脸色。顾清晖转头,琥珀色眼珠望着他,眯起,喉结动了下。萧意:“会。”
江声:“会来很多人吗?”萧意:“当然。”江声和他对视两秒,蓦地直白开口,“你不担心我趁着这个机会跑掉吗?”萧意注视他,嗓音清润,“你可以试试。”江声的心凉了半截,但仍然有火星在灰烬中燃烧着,“好吧。”明明是萧意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却愣了下,然后才很快地调整了下表情,传呼其他人来给江声换衣服。顾清晖:“江——”江声低头把顾清晖的戒指摘下来,“啪嗒”一声放在桌面上。顾清晖的声音蓦地一顿。“有什么办法呢?”江声抬起眼睛,乌黑清澈的眼眸弯起,“萧意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只等人员入场。现在距离我想要的解脱只有一步之遥,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啊。哪怕试一试,对我来说也是有价值的。”萧意说:“谁让有的人没有未雨绸缪的想法呢?”明明他才是即将和江声订婚的人,江声对着他却是连笑一下也不肯了,表情很淡地扯过工作人员手里的衣服,对戴着面具的女孩子都有两分好脸色,声音放轻,“麻烦了。”然后才钻进房间。萧意沉默下来。发丝在他眉宇扫动,眼罩下的眼睛又开始充血,渐渐洇开红色。顾清晖在一旁,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轻微的动静引起萧意的注视。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一阵。萧意知道顾清晖当然不会甘心,后续他必定会遇到很多麻烦。来自这里,那里,很多地方,让他目不暇接、难以应对。可是……眼睛的剧痛影响神经,萧意的太阳穴也鼓动起来。喉结动了动,半晌,他笑了声。试衣间,江声坐在凳子上,却听到门被推开。这里甚至连门都没有办法锁,江声刚刚鼓捣了半天都没成功。萧意站在不远处看着江声,而江声笑起来,“怎么了?不是同意了吗,不是一切都在顺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吗?”回应他的是萧意的沉默。神经质的温柔的沉默。可以被感知到的阴暗,如同潮湿雾气包裹住了江声。短短一天之内,萧意和顾清晖的身份发生多次转变,未婚夫的身份更是跟悠悠球似的荡来荡去。上一秒还是顾清晖呢。但现在,萧意才是他即将订婚的未婚夫,名正言顺的,江声承认的。现在放在镜子前的衣服就是他们的订婚礼服,哪怕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非常漂亮,设计者在其中应该倾注了许多心血吧?萧意靠近。江声面前的镜子里有了萧意的脸。他侧着头,眼罩下泪痣明显,侧脸如琢如磨,俊雅温润。萧意:“你和顾清晖,刚刚……”明明他自己很清楚,他看到了,却非要问,想从江声的遮掩里掩耳盗铃。只要江声说一句“什么都没有发生啊”。哪怕是最虚假的语气,最敷衍的口吻,萧意都可以做到轻而易举地和心里的怪物和解。和江声身份的确定,近在咫尺的幸福和胜利,又心知肚明是虚假的一切,让他感到急躁、惶恐、不安。萧意在短暂的等待中失去引以为傲的耐心,他抚着江声的侧脸让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注视那双清透的眼眸,才能让他感到一瞬间的安心,而后很快是千倍百倍翻涌的不安。像一种烧伤。“你生气了?”